“老畜生!”法尔想,脸色红了一点起来;“给你钱难道叫你开玩笑的吗!”
“你再没有机会在我家里向我进行侮辱了。我明天就离开英国。你的本领耍完了。”——这种口气,堂上,在那些没有多大成就的人的嘴里是时常听到的。
“老东西倒会骂人!”法尔想,脸色更加红了起来。
“‘我被你侮辱够了。’我的当事人将会告诉堂上这里的所谓侮辱仅仅是由于她骂了他一声‘你是个瘪三’。——我敢说,在任何情形之①译者按: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法尔了解到这些人都只法律界的前辈,所以詹姆士认识。下,这句话的意思并不太重。”
法尔斜看一下母亲神色不动的脸色,眼睛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可怜的妈,”他想,就用胳臂碰碰她的胳臂。身后的声音又嗡道:‘我要开始一个新生活了。蒙?达。’
“到了第二天,堂上,答辩者就乘杜司卡罗拉号上布宜诺斯艾利斯去了。此后就得不到他的消息,只来了一封拒绝回来的电报,那是由于我的当事人第三天在极端苦恼之下写给他一封信,求他回来,这封电报算是答复。堂上如果同意的话,我现在就请达尔第太太出庭作证。”
当他的母亲站起来时,法尔满心想要一同站起来说:“你们听着!你们委屈她我可不答应。”可是他抑制着自己;听见她说:“真话,全部真话,完全说的真话,”就抬起头来。穿着皮大衣,戴着大帽子,她的身材显得特别肥大,颧骨上微泛红晕,态度沉静,神色泰然。他为她能这样面对着这些混蛋的辩护士感到骄傲。审讯开始了。法尔知道这一套不过是离婚的预备步骤,所以带着轻松的心情听那些绕人的问题,以便给人一种印象,就好象她是真正要他父亲回来似的。在他看来,这些人“把这个假发帽老儿骗得很不坏”。可是他接着就受了一下很不好受的震动,因为他听见法官说:
“我说,为什么你丈夫要离开你——你知道,决不是因为你骂他‘瘪三’?”
法尔看见自己舅舅抬起眼睛瞧一下证人厢,脸上神色不动;又听见身后一阵捣文件的簌簌声;他的本能告诉自己事情很险。难道索米斯舅舅和后面那个老东西把事情搞糟了?他母亲说话的声音稍稍拖长一下。“不是的,堂上,这情形已经有了好久了。”
“什么有了好久了?”
“我们在钱上面的冲突。”
“可是钱是你供给的。你难道说他离开你是为了改善自己的境遇吗?”
“畜生!老畜生,完全是个畜生!”法尔在想,“他觉察到有点不对头了——在查问呢!”他的心拎着。如果——如果真被他查出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他母亲并不真正要他父亲回来。他母亲又开口了,样子显得更时髦了一点。
“不是的,堂上,可是您知道我已经拒绝再给他钱了。他好久好久才相信我是真的不给他钱,但是他终于明白了,一明白之后——”
“我懂了,你拒绝给他钱。可是后来你又寄钱给他。”
“堂上,我是要他回来。”
“你觉得这样会使他回来吗?”
“我不知道,堂上,是家父劝告我这样做的。”
法尔从法官脸上的神情,身后文件的簌簌声,以及他舅舅忽然把大腿翘了起来的情形,微微觉察到她回答得正好。“狡猾吗?”他想;“天哪,这事情多么无聊!”
法官又开口了:
“再问你一个问题,达尔第太太。你仍旧喜欢你丈夫吗?”
法尔本来张着的一双手,现在勒成拳头。这个法官好没道理,为什么忽然牵涉到私情上来?当着这么多人,逼着他母亲说出心里的事情,而且说不定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太不体面了。他母亲回答的声音相当低:“是的,堂上。”法尔看见法官点点头。“我真想拿石头对准你的脑袋就是一下,”他莫名其妙地想着,这时他母亲正回到他身边的位子上来。接着别的证人上堂,证明他父亲忽然离开以及始终没有回来的事实——连他们的一个女佣也上堂作证,这使法尔感到特别不愉快;又是一大串话,无聊之至;后来法官就宣布恢复夫妇关系的判决,他们就站起来走了。法尔随在母亲后面出了法庭,下巴鼓着,眼睛垂下来,尽量在恨一切人。穿过过道时,他母亲的声音将他从愤怒的失魂落魄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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