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里恩摇摇头。“不是,狗跟十足的福尔赛不同,它除掉自己还爱一些东西。”
乔里笑了。
“那么,我想我倒是个十足的福尔赛呢,”他说。“你知道,我所以入伍只是为了将法尔?达尔第的军。”
“可是为什么?”
“我们合不来,”乔里短短说了一句。
“啊!”乔里恩哼了一声。原来仇恨已经结到第三代了——这种不露形迹的现代仇恨!
“我要不要把过去的事情讲给这孩子听呢?”他想。“可是讲了算什么呢——如果他自己弄得要半途而废的话?”
乔里也在想:“那个家伙的事情还是让好丽告诉你吧。如果她不告诉,那就说明她不愿意你知道,我讲了就是搬鬼话。反正,我已经将事情挡住了,还是不要噜苏的好!”
两个人所以又默不出声挖着,后来乔里恩说:
“哎,孩子,我看够大了。”两人撑着铲子望望下面的坑穴,晚风已经把几片落叶吹了进去。
乔里恩忽然说,“抬我最受不了。”
“让我来,爹。它跟我向来没有什么感情。”
乔里恩摇摇头。
“我们轻轻地把它抬进去,连叶子一起抬,我不想再看见它那个样子。我抬它的头,来!”
两个人极其小心地抬起老狗的尸体;落叶被晚风吹动,东一块,西一块露出消褪的黄白毛色来。两人把那具沉重、寒冷、木然无知的尸体放在坟墓里,乔里在上面又铺些叶子,乔里恩唯恐在儿子面前暴露自己的感伤,连忙铲了泥土洒在那静止的形体上。过去就这样埋葬了!如果有什么欢乐的将来可以指望的话,那还好受些!这样就象把自己的生命活活埋掉一样。两个人重又小心地把那片草泥铺在光滑的小坟上面,挽着胳臂一同回大房子去,都有点感激对方没有引起自己伤心。
乔里和法尔参军的消息在福尔赛交易所里很快就传开来,同时又有人前来报信,说琼也不甘落后,正预备当红十字会的看护去。这些事情太出格了,太危及纯粹的福尔赛主义了,对这家人家说来,简直是没法子置若罔闻,所以接着在星期天的下午,悌摩西家里就挤满了福尔赛家的人,都想知道大家是怎样的看法,同时还想相互交换一下家族的信心。加尔斯?海门和吉斯?海门不再保卫海岸了,没有几天就要开到南非洲去;乔里和法尔四月间也要去了;至于琼——她真正会做出什么来谁也没法知道!
斯比昂?考普的撤退,①和战地没有好消息传来的事实,给上述的一切加上一层真实性,也被悌摩西紧紧掌握着。悌摩西是老一辈福尔赛中最年轻的一个,事实上八十岁还没有到;大家公认他长得最象自己的父亲——“杜萨特大老板”,连他父亲出名的饮马地拉酒的特点他也继承过来了。多年来,悌摩西由于从不出面,简直成了神话人物。他在四十岁上,因为做出版社生意有风险,受了一点刺激,洗手不干时只剩得三万五千镑的财产。从那时起,他就靠这点钱从事小心的投资以维持生活。
今天算起来已经是长长的半世了。在这四十年间,他每年都积攒一点,再加上复利息,他的资本已经翻了一倍,从来就不知道为钱财担惊受怕的事情。他现在每年都要余个两千镑下来,再加上自己那样的保重,正如海丝特姑太说的,在他归天之前,财产总可以再翻一番。那时候他那些姐姐死了,连他自己也死了,这些钱他把来怎么办,是福尔赛家那些自由精神的人时常当作玩笑提出来的问题;那些人包括佛兰茜,尤菲米雅,尼古拉家的小老二,克里斯朵佛;克里斯朵佛的自由精神最厉害,的确说过自己要去演戏。可是谁都承认,这件事情只有悌摩西本人知道得最清楚,还有索米斯可能也知道,不过索米斯是从来不透露秘密的。
那些看见过他的少数几个福尔赛,说他外表生得又壮又大,个子不太高,肤色红褐,花白的头发,眉目长得还算清秀;据说“杜萨特大老板”的妻子有相当姿色,而且性情温和,所以多数的福尔赛子孙都长得不错。听说他对战争极其关心,从战争一开始,就一直拿小旗子插在地图上面;有些人很不放心,想到如果英国人被赶到海里去时不知道他怎么办,因为那时候他就找不到适当的地方插他的小旗子了。至于他怎么会知道族中的动静,或者对族中的事情有些什么看法,谁也说不上来,只听见海丝特姑太经常说他很烦。斯比昂?考普撤退后的那个星期天,福尔赛家人到达之后,他们都陆续觉察到有一个人坐在那张唯一真正舒适的椅子上,身子背着光,一张大手遮着下半个脸庞,同时海丝特姑太带着战战兢兢的声音招呼着:“你悌摩西叔叔,亲爱的;”由于见到他①英国撤换波尔战争中的统帅布勒,改派劳伯兹赴南非任统帅后,战局稍有好转。布勒在纳塔尔作战,经过三次努力,总算解了史密斯夫人城之围,便乘胜渡过吐盖拉河,绕过波尔人右翼,但是波尔人迅速布了新阵地;英军虽于一次夜袭中占领了斯比昂?考普,但以牺牲太大,终于在一九○○年一月二十四日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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