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骑士(我们的祖先1)(32)

2025-10-09 评论

    一切事物都在不知不觉地平静地运动着,外表上没有显示出任何变化,比如地球的内部在运动而凹凸不平的外壳却并无改变,因为地球的里外都只是同一种物质在流动。恰似我所书写的这种纸张,是由同一物质收缩和凝结成了不同的形状、体积和深浅略微不同的颜色,在一个平展的表面上也可能出现花斑,也可能出现像龟背上那样的现象,有的地方毛茸茸,有的地方生刺,有的地方长疙瘩,这些毛、刺、疙瘩有时移动位置,也就是在同一物质的整体分布上发生了各种不同的分配比例变化,而本质上并无任何改变。我们可以说惟一脱离了周围物质世界的是书中的阿季卢尔福,我不是说他的马、他的销甲,而是那正骑在马上旅行的、那套在销甲之中的独特的东西,那种对自身的担忧、焦虑。在他的周围,松球从枝头坠落,小溪从碎石中流过,鱼儿在溪水中游动,毛毛虫啃啃着树叶,乌龟用坚硬的腹部在地面上爬行,而这一切只是一种移动的假象,正如浪花中的水永远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古尔杜鲁就正在随波逐流,这位被物质围困的囚徒,他同松果、小鱼儿、小虫子、小石子、树叶子一样沾着泥浆,纯粹是地球外壳上的一个突起的瘤子。
    在这张纸上标出布拉达曼泰的路线、朗巴尔多的路线和阴郁的托里斯蒙多的路线,对于我是何等的困难!也许必须在这平坦的纸面上划出一道微微凸起的线条,这只能用别针从纸的背面划出,而这条向上凸起并向前伸延的路线一直是混合与浸润着地球上的普通泥浆,也许感情、痛苦和美正在这里面,真正的消耗和运动正在这里面。
    我在白纸上开凿起山谷和沟壑,弄出皱授和破口,当我在它们之中分辨各位骑士的旅行路线时,纸片开始被我弄碎,我如何才能将故事推向前进呢?也许我画一张地图将会帮助我把故事讲得清楚一些。我在地图上标明温暖的法兰西,荒蛮的布列塔尼,泛着黑色波涛的英吉利海峡,上面是苏格兰高原,下面是比利牛斯山脉,还在异教徒手中的西班牙,蛇蝎出没的非洲。然后,用箭头、叉子和数字标明这位或那位英雄的足迹。现在,我可以让阿季卢尔福沿着一条虽几经曲折、却很快达到英国的路线前进,并让他走向那座索弗罗妮亚隐修了十五年的修道院。
    他走到了,而修道院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
    “您来的太晚了,高贵的骑士。”一位老人说,“这些山谷里至今仍然回荡着那些不幸女子的呼救声,一支摩尔人的海盗船队在这里靠岸,海盗们将修道院不多的财物洗劫一空,掳走全体修女,然后纵火焚烧了房屋。”
    “带走了?去哪里了?”
    “带到摩洛哥的市场上当女奴出卖了,我的先生。”
    “在那些修女中有一个原名叫索弗罗妮亚的苏格兰国王的女儿吗?”
    “嗅,您说的是帕尔米拉修女!有她吗?那些恶棍一见她就立即动手把她背走了!她不算很年轻了,但依然美丽动人。我清楚地记得她被那些丑鬼抓住时曾厉声呼叫,那情景就如同眼前正在发生一般。”
    “您目睹了那场浩劫?”
    “有什么法子呢,我们这些本镇的人,平时总爱坐在广场上。”
    “你们没有去救援吗?”
    “救谁呀?唉,我的先生,您说什么,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我们既无人指挥,又没有经验……干好干坏难说呀,与其失败不如不干。”
    “嗯,您告诉我,这位索弗罗妮亚,在修道院里格守教规吗?”
    “如今修女有各式各样的,但帕尔米拉可是全教区里最虔诚和最贞洁的了。”
    “快,古尔杜鲁,我们去港口,搭船去摩洛哥。”
    现在我画的这些曲线就是海水,它们代表一片汪洋大海。这会儿我画阿季卢尔福乘坐的海船,在这边我再画一头巨大的鲸,它背上挂一条写着“奥切亚诺海”①的纸带。这根箭头指示船的航向,我再画另一只箭头表示鲸游的方向。啊。它们相遇了。那么在大洋的深处将要发生一场鲸与船的激战了。由于我把鲸画得比船大,船将处于劣势。接着我画出许多指向四面八方的箭头,它们互相交错,意在说明在这里鲸与船进行生死搏斗。阿季卢尔福像以往一样英勇善战,他将矛头扎进鲸的侧身。一股令人作呕的鲸油洒落在他的身上,我用这些射线表示鲸油喷出。古尔杜鲁跳上鲸背,将自己的船弃置一旁。鲸摆尾,将船打翻。身穿铁甲的阿季卢尔福只能直直地往下沉。在被海浪完全淹没之前,他大声对马夫说:“在摩洛哥见面!我走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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