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我的儿子。”
“但我认为你们恨的理由不同。有一年国内税务局找上了他,这事我一直觉得纳闷,因为他挣的钱数都够不上交三块钱的税。总之他为此而向国内税务局宣战,他就是这么说的,而且这场战争一打就是好多年。有一年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因为他没有换新照而把他的驾驶执照吊销,这一做法是对种种公民权以及人权的侵犯。两年时间里母亲不得不开车接送他,直到他向那些官僚投降为止。他老是在给州长、总统、合众国的参议员众议员以及任何一个拥有办公室和一班工作人员的政府官员写信。他动不动就大兴干戈,他们如果给他回信他就宣称自己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他保存每封来信。有一次他跟隔壁邻居干了一场,起因似乎与一条陌生的狗在我家台阶上撒尿有关,他们俩隔着灌木树篱互相破口大骂。他们越吵越凶,嘴上搬出的朋友的来头也越来越大,后来双双都说只要几分钟就能打电话召来各种了不起的人物立即严惩对方。爸爸这时飞奔回屋,不出几秒钟就抱着加利福尼亚州州长的十三封信返回接着吵。他大声数着这些信件,还把信凑到邻居的鼻子底下晃动,那个可怜的家伙一下就瘪了。这一仗到此结束。从此也没再发生过狗来我家台阶撒尿的事。当然,那些信每封都是客气地请他不要再来打扰。”
这个小故事讲完时他们俩都在微笑,尽管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既然总是保不住自己的工作,你们大家是怎么活下来的呢?”萨姆透过窗口凝视着这边问。
“我不知道。母亲一直在工作。她办法很多,有时做两份工。杂货店的出纳,药店的店员,她什么都能干,我记得她有好几次还做过待遇很好的秘书工作。后来我爸拿到了销售人寿保险的执照,这成了他的一份永久性的兼职工作。我猜他对这工作挺在行,因为随着我年岁渐长,家境也好起来了。他的工作时间可以自行安排,不必向他人打报告。这对他颇为合适,虽然他说他讨厌保险公司。他曾经为作废一张保单之类的事起诉一家保险公司,我对此实在不理解,他输了这场官司。当然他把失败全都怪在他的律师头上,这位老兄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寄给埃迪一封措词强硬的长信。老爸打了三天字,等大作完成,他自豪地拿给母亲看。二十一页纸上写的都是这位律师说的错话和谎话。母亲只是摇摇头。他与那个可怜的律师斗了许多年。”
“他是个什么样的父亲?”
“我不知道。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萨姆。”
“为什么?”
“因为他的死法。他死后我有好长时间都在生他的气,因为我不理解他怎么能够作出这种选择,以为他应该丢下我们,以为我们不再需要他,以为该是他离开人世的时候了。而在我得知真相之后,让我生气的是他瞒了我这么多年,不把给我改名换姓并且亡命他乡的真正原因告诉我。这对一个少年来说是极其困惑的事。至今还是。”
“你还在生气吗?”
“实际上已经不生气了。我总是记着埃迪的好处。他是我唯一的父亲,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评分。他没有抽烟、喝酒、赌钱、吸毒、追女人、打孩子之类的恶习。他虽然很难长久地保住一份工作,但我们从来也没落到吃住发愁的地步。他和母亲老是说要离婚,但最后也没离成。她搬出去好几次,他也搬出去过。这使家庭处于破裂状态,可卡门和我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他有心情郁闷的日子,或者说失意的时候,但都知道一到这样的时候就缩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拉上窗帘。母亲总是把我们唤到身边,告诉我们他不舒服,我们要保持安静。不能开电视,也不能开收音机。在他缩进房里去的时候她是很维护他的。他在房里一呆几天,然后突然间出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我们学会了适应埃迪那些情绪不好的日子。他的样子和穿着都正常。我们需要他时他几乎总是在我们身边。我们在后院打棒球,在游艺场上骑木马。他还带我们去过几次迪斯尼乐园。我想他是个好人,好父亲,只是偶尔表现出这种阴郁古怪的样子来。”
“但你们并不亲密。”
“是不亲密。他辅导我做家庭作业和课外科学小制作,他坚持要求我学习成绩全优。我们谈论太阳系和环境问题,但从不谈女孩子、性与汽车,也从未谈过家族和祖辈上的事。我们之间没有亲昵的表示。他不是那种感情外露的人。有时在我需要他时他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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