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下,他在思考。过了一会,他说:“这桩官司使我感到很烦,贝勒先生。我不想用毫无意义这个词,但是,坦率地说,它究竟有什么意义,我并未获得任何印象。这一类的官司,我真是腻透了。”
他停了停,望着我,等着瞧我的反应,但我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我倾向于同意被告的要求,对这一起诉不予受理。”他拉开一个抽屉,慢慢取出了几个药瓶。在我们的注视之下,他仔细地把药瓶在桌上排成一行。然后对我说:“也许你可以向联邦法院重新起诉,真的,你到别的地方去起诉吧。等着我审的案子实在太多啦。”他一颗一颗地数着药丸,从4只塑料瓶中至少取出了12颗。
“对不起,我得去一趟洗手间。”他说完便朝房间对面右侧的一扇小门走去。门砰的一声关上。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心绪茫然,呆呆地瞧着那几只药瓶,恨不得他在洗手间里吃药时一口噎死。跨进办公室后,德拉蒙德还没有开过口,现在,仿佛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他突然站了起来,将屁股搁到办公桌的一个角落上,低头望着我,满脸是笑,热情如火。
“听着,鲁迪,我是个收费很贵的律师,我的事务所是个收费很贵的事务所,”他用低低的令人信任的声音说,像是在向我透露一条秘密信息。“我们接到这一类案子的时候,首先要做点计算,估计一下辩护的费用。我们在把计算结果告诉委托人之前,手指头决不动一动。我已经办过许许多多案件,我对费用的估计可以准确到八九不离十。”他扭了一下身子,准备亮出底牌。“我已经告诉大利保险公司,从目前到审讯结束,这件案子的律师辩护费将会在5万至7万5之问。”
他等着我表示这个数字给我的印象是多么深刻,而我却只是瞪着他的领带看。从对面洗手间传来一阵抽水马桶抽水的哗哗声。
“所以嘛,大利公司才授权我,向你和你的委托人提出支付7万5在庭外和解的建议。”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大堆胡思乱想立刻从我脑海里掠过,其中最大的便是2万5千美元这一巨大的数字。我的律师费!它就近在眼前。
等一等。他的老搭档哈维法官即将撤消这个案子了,他为什么还要如此慷慨地提出给我这笔钱?
这时,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那套老把戏。哈维先用严厉的措词,把我吓得半死,然后列奥再用一块天鹅绒,在我身上轻轻地揉搓。在这个办公室里,他们这样一唱一和,轮番出击,不知道干了多少次!
“这决不意味着大利公司承认自己负有责任。这一点你必须明白,”他说。“而且,这是一次性的建议,有效期仅为今后48小时。接受还是不接受,你要快做决定。如果不接受,那你我之间就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可是,他们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这笔账很简单嘛。大利公司可以省点钱,而且不必冒被陪审团做出胡乱裁决的风险。他们不喜欢被人起诉,你懂吗?他们的高级行政人员,不愿意出庭作证浪费时间。他们喜欢安安静静,尽可能避免这样的公开曝光。保险行业里的竞争可是你死我活呀,他们不愿意让对手听到风声。他们想不声不响地把此案了结,理由真是多得很哪。让你的委托人拿了这笔钱然后就不声不响,理由也同样是多得很哪。再说,这笔钱里的一大半,都无需交税,真的。”
他心平气和。即使我大谈这个案子的意义,大骂他的委托人是如何混账,他也会满面微笑,不住点头表示同意。他就像从鸭子背上往下淌的水,我说什么也不会起作用。他此刻只是一心想让我同意收下这笔钱,我哪怕骂他老婆偷人,他也决不会生气翻脸。
对面的门开了,法官大人从他专用的小洗手间踱了出来。现在轮到列奥的膀胱发涨了,他于是钻进了洗手间。一个刚下场,另一个又登台。
“血压高,”黑尔在桌子后面坐下,整理药瓶,自言自语。高得还不够,我想说。
“这桩案子意思不大,小伙子。我或许可以给列奥加点压力,让他提出个解决办法。这本来就是我工作的部分内容嘛,你知道。别的法官不干这种事,可是我干。接到案子的第一天,我就想把它办掉,干吗要拖拖拉拉呀。保险公司可能会丢给你一点钱,他们可不乐意让列奥1分钟收1000块呀。”他哈哈大笑,好像这真的很有趣似的。他笑得满脸通红,开始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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