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哲科-伯格曼、亨利-拉鲁和波特尔-佛内累斯那儿去,探问他们高不高兴来看看他的作品。哲科-伯格曼自任经理,立刻就记起了他的姓名。他去看过那次展览会,可是并不十分起劲。他好奇地问尤金,第一、第二两次展览的画卖得怎样,一总有多少幅,它们卖到什么价钱。尤金全告诉了他。
“您可以带一两幅上这儿来寄售。您知道那是怎么个办法。有人或许会喜欢的。谁说得定呢。”
他解释说,他的佣金是百分之二十五,卖掉一幅,立刻通知。他不高兴去上门看。尤金可以自己挑选任何两幅他喜欢的拿来。亨利-拉鲁和波特尔-佛内累斯也是一样,虽然他们从没有听说过他。他们叫他拿一幅画去给他们看看。尤金的自尊心被他们这种浅陋微微刺痛了一下,虽然他觉得眼前所遭到的情形,似乎是应该料得到的,也许本来还会更糟。
他不高兴拿画去委托其他的艺术商出售。现在,他又觉得丢面子,不肯把画拿到各杂志社去,在那儿,倘若卖得掉的话,每幅至少可以卖一百二十五到一百五十块钱。他不愿意杂志艺术界认为他到了这步田地。他最好的朋友是哈得逊-都拉,但是他或者已经不是《真理》的美术主任了。事实上,都拉是不在那儿了。还有詹士-詹森和几个别人,但是他们无疑都以为他现在是个成功的画家了。他生来的自尊心似乎替他树立起了难以克服的障碍。如果他不能这么办,又不能绘画,他怎么生活呢?他决定拿一幅画上小画商那儿去试一下,当场卖掉。他们或许不认识他,或许会直接买下他的画的。在那种情况下,他可以不过分刺激自己的自尊心,接受他们所出的任何代价,只要不过分低的话。
五月的一个晴朗的早晨,他去试了一下这办法。虽然它并不是没有结果,可是却被他把那样美好的日子糟蹋了。他带了一幅画,一幅纽约风景,上第六街他以前瞧见过的一个第三流的艺术商那儿去。他对自己的事情一句没有提,只问他是否高兴买这幅画。店主是一个矮小、黝黑、犹太血统的人,好奇地望望画又望望他。他一眼就看出来,尤金有困难,短钱用,急于想卖掉这幅画。他想,他一准什么价钱都会卖的,可是他还不能确定自己要不要这幅画呢。题材并不通俗,第六街的一爿著名的饭店景象,画在一条高架铁路的铁轨后面,大雨在明亮的空隙间倾注下来。好多年后,这幅画给堪萨斯城的一个收藏家在一次旧家具拍卖时挑中了,挂到他的珍品中去,可是那天早上,它的优点却不很鲜明。
“我瞧见您偶尔在橱窗里陈列一幅画出卖。您买原本吗?”
“偶尔买,”这个人冷漠地说——“并不常买。您有什么吗?”
“我这儿有一幅不久以前画的油画。我偶尔画画这种玩意儿。我想您或许会乐意买下。”
尤金解开绳子,拿去包纸,把画竖起来给他看。店主冷漠地站在一旁。画本身是够出色的,可是它却不合他的心意,认为不够通俗。“我觉得这不是我这儿可以卖得掉的东西,”他耸耸肩,来上这么一句批评。“它挺好,不过我们这儿随便什么画都没有多大销路。如果它是一幅纯风景画、一幅海景或是一幅某种人物画。人物画最卖得出。但是这个——我很怀疑我能不能脱手。您乐意的话,可以把它留下来寄售。或许有人会喜欢,我是不要的。”
“我不愿意寄售,”尤金生气地说。把他的一幅画留在小街上一爿小画铺里——而且是寄售!他不干。他想回上两句尖刻的话,可是又遏制住涌起的愤怒问道:
“如果您要,您看这值多少钱?”
“哦,”店主回答,沉思着噘起嘴来,“顶多不过十块钱。我们这儿陈列的东西不能标多大价钱。好买卖全给第五街的店铺做去了。”
尤金真吃了一惊。十块钱!-,多么岂有此理的价钱!随便怎么说,上一个这样的地方来有什么用?他跟美术主任或是较大的店铺可以做较大的买卖。可是他们在哪儿呢?他可以向谁去接洽呢?除去他已经奔走过的那些较大的店铺外,哪儿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店铺呢?他最好现在收起自己的画来,去做什么别的。他一总只有三十五幅;照这样的价钱,全部卖掉也只有三百五十块钱。那对他有什么用处?他的情绪和这个初步的经验使他相信,它们卖不出更大的价钱来。大概至多出到十五块,或许还不到,而结果他也不见得宽裕。画弄得没有了,他还是一无所得。他应当找点儿事做,保全自己的画。但是什么事呢?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西奥多·德莱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