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直起身来;粗木杆平稳、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它似乎摩擦着他的肌肉;脊背和腿立刻疼痛起来。他毅然向前走去,尽力想显得自自在在,可是走了不到五十英尺,他就感到痛苦难当了。不过他还是走完了厂房的那一长段路,上了楼梯,又走到汤姆逊呆的窗口,额头上冒出汗来,耳朵胀得通红。在他走近机器时,他相当踉跄,把木杆沉重地扔了下去。
“瞧你怎么搞的,”他身后一个人说。那就是汤姆逊,那个车床工人。“你不会把它慢慢放下吗?”
“不,我不会,”尤金愤愤地说,脸上由于极度用力显得微微有点儿发红。他想着又惊又气,他们竟然会派他做这样的工作,尤其因为哈佛福特先生还告诉过他,工作将是很便当的。他立刻疑心是有意阴损他,想把他轰走。他想加上一句,“这对我太重啦,”但是他管住了自己,走下楼来,不知道怎样把其余的木头搬上去。他小心地摸摸木杆,希望这样挨掉点儿时间,可以减轻痛苦,给他气力来搬第二段。最后,他又拿起一段,痛苦蹒跚地再度向楼上走去。工头眼睛盯视着他,可是没说什么。他想到尤金在这样受罪,就有点儿好笑。这种变化对他不会有害,反而有好处。“等他搬上四段来的时候,让他去吧,”他还是向汤姆逊说了,因为他觉得最好稍许把情况弄得轻松点儿。汤姆逊拿眼角瞥着尤金,看到他的愁眉苦脸和他所作的努力,但他只是笑笑。等他丢了四段木头在地板上以后,汤姆逊说:“这就成啦。”于是尤金轻松地哼了一声,愤愤地走开了。在他那神经质的、异想天开的、富有想象力的、好忧虑的心境里,他以为自己受了一辈子好不了的损伤。他只怕自己扭伤了哪儿的筋肉或是挣破了哪儿的血管。
“我的老天爷,这样的事我可受不了,”他想着。“如果工作这么辛苦,我就只好不干啦。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待我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上这儿来做这种事的。”
多少天,多少星期腰酸背痛的辛苦劳累的幻象,在他的眼前展开。这样决不成。他可受不了。他瞧见以前那样寻找工作的日子又回来了;这在另一方面也叫他害怕。“我不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掉,”他尽管心烦意乱,还是这样劝告自己。“不管怎样,我得稍许忍耐一下。”在开头的痛苦时刻里,他仿佛是处在进退维谷的困境中。他慢吞吞地走下楼,上院子里去找杰福兹和邓肯。他们在一辆车子那儿干活儿,一个在车上接着要堆叠起来的木材,另一个正在把木材扔上去给他。
“下来,比尔,”约翰说。他站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抬脸望着他的伙伴。“你上那儿去,新来的人。你姓什么?”
“威特拉,”尤金说。
“啊,我姓邓肯。我们把木材扔给你,你把它堆起来。”
尤金很着慌地看着,这是些更重的木材,一分成四的托梁,供某所建筑物用的——他们管这叫“四分四”——但是在他们教给他工作方法以后,这些木材并不是很难应付的。有滑动和平衡的方法,这给他省去了不少气力。不过尤金并没有想到替自己预备下手套;他的手给擦破了好多处。有一次,他停住,从大拇指里拔出一根木刺来。杰福兹正爬上车来,问道,“你没有手套吗?”
“没有,”尤金说。“我没有想到需要这个。”
“我恐怕你的手会弄得破破烂烂的。或许,约瑟夫肯把他的借给你用一天,你可以进去问他一声。”
“约瑟夫在哪儿?”尤金问。
“他在里边那儿。正在‘伺候’刨子。”
尤金不很明白这个。他知道刨子是什么。整个早晨,他都听见它在威风凛凛地响着,在它刨光木板时,刨花四散飞扬,可是“伺候”是什么意思呢?
“约瑟夫在哪儿?”他问管刨机的。
他向一个大约二十二岁、瘦长、耸肩的小伙子点点头。他是个高大、朴实、容貌天真的家伙,脸孔窄长,嘴很大,眼睛澄澈碧蓝,波状的褐色头发乱茸茸的,很蓬松,里边满是木屑。腰前有一只大麻袋,用条草绳捆着。他戴着一顶破旧褪色的羊毛便帽,有个长长的帽舌,护着眼睛,避开飞扬的灰尘和木屑。当尤金走进来时,他举起一只手来遮着眼睛。尤金含笑地走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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