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他象别人一样,回到自己房间里去。几分钟后,他走进过道,上书房里去拿本书看;这必须经过她的房门。他发觉房门大开着,她靠在一张莫利斯式椅子①里,脚放在另一张椅子上,裙子微微掀起,露出匀净的脚和脚踝。她一动不动,只抬起眼来,逗人地微笑——
①莫利斯式椅子,一种靠背可以上下移动的座椅,据说是英国诗人莫利斯(1834-1896)设计的。
“你不倦吗,还不睡觉,”他问。
“还不很倦,”她笑着说。
他下楼,扭亮书房的电灯,站在那儿望着一排书,细看书名。他听见有脚步声,她也上这儿看书来了。
“你要喝瓶啤酒吗?”她问。“我想冰箱里有几瓶。我忘了,你不口渴吗?”
“我真不渴,”他说。“随便哪种饮料我都不大喜欢。”
“那末免太不随和啦,”她大笑。
“那末就喝点儿啤酒吧,”他说。
她拿来啤酒、一些瑞士乳酪和饼干之后,懒洋洋地坐进饭厅的一张大椅子里,一面说道:“屋角那张桌子上有香烟,请你给我拿过来。”
他替她擦了火柴;她舒适地喷着香烟。“我想你离开所有的朋友,呆在这儿,一定觉得挺寂寞吧,”她随意地说。
“哦,我病了这么久,简直不知道还有没有朋友了。”
他叙说了一些自己疑心有的疾病和经历;她注意听着。那瓶啤酒喝完以后,她问他要不要再添点儿,他说不用了。过了一会儿,因为他疲倦不安,她站起身来。
“你母亲会认为我们在楼下举行一种深夜游戏了,”他说。
“妈听不见,”她说。“她的房间在三层楼上,而且她又有点儿耳聋。戴夫根本不管事。他挺知道我,知道我高兴怎样就怎样。”
她站得靠尤金更近点儿,但是他还是没有注意到。等他离开时,她扭熄电灯,跟着他走到楼梯那儿。
“他不是个最怕羞的男人就是个最冷淡的男人了,”她想着,不过她还是柔声地说道,“明儿见。去做场好梦吧,”然后就走开了。
尤金那会儿认为她是个好人,对一个已婚的女人说来,稍嫌活泼了点儿,不过可能同时是很细心、很周到的。她只不过待他好罢了。所有这些只不过是因为他还不感兴趣的缘故。
还有些其他的小事情。一天早晨,他经过她的房门口。母亲已经下楼吃早饭去了;她躺在枕头上,显然不知道门是开着。袒露在他目光下的是一只柔软、圆润的胳膊和肩膀。这打动了他,叫他觉得是个富有美感的景象,因为那是一只绝美的胳膊。另一次,有一晚在晚饭前,他看见她扣鞋子,衣服拉起,露出一大截小腿,肩膀和胳膊全都光着,因为她还只穿了紧身胸衣和短裙。她似乎不知道他就在附近。一天晚饭后,他开始吹口哨,吹个什么调子,她跑到钢琴那儿去给他伴奏。又一次,他在门廊上哼着歌曲;她也哼起那支歌来,跟着他一块儿唱。在她母亲去睡觉后,他把椅子拖到窗户旁边,那儿有一张长椅;她走来,睡在那上边。“我在这儿躺会儿,没有关系吧?”她说,“今儿晚上,我很倦。”
“没有关系。有你在这儿我很高兴。我很寂寞。”
她躺在那儿,大睁着眼睛,望着他微笑。他哼着歌曲;她就唱起来。“给我瞧瞧你的手掌,”她说,“我要知道点儿事情。”他把手伸出来。她挑逗地抚弄着它。可是就连这样也没能叫他明白。
由于早先说好的一些约会,她离开了五天。等她回来的时候,他看见她很高兴。他以前是寂寞的;现在,他知道她使这屋子愉快了些。他亲切地和她打招呼。
“瞧见你回来,真高兴,”他说。
“真的吗?”她回问上一句。“我可不相信。”
“为什么?”他问。
“哦,从各方面看来,我觉得你不很喜欢女人。”
“我不喜欢吗!”
“唔,我想是的,”她回答。
她穿着一件灰绿色软缎的衣服,非常妩媚。他注意到她的颈子很美,头发秀丽地一圈圈披在颈子后边,鼻子端正,由于鼻孔很薄,所以显得有点儿敏感。他跟着她走进书房去;他们走到外面门廊上。一会儿工夫,他回进房来——已经十点钟了——她也回进来。戴维斯上自己房间去了;希伯黛尔太太也回到她的房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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