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忘不掉的,而他也不能够。
尤金和卡萝塔的恋爱,由于种种力量的妨碍,这会儿也渐渐结束了。它经受不住随着事情的暴露而来的狂风暴雨。拿一件事来说,卡萝塔的母亲尽管没有告诉她丈夫,却使他觉得不应当离开,这使卡萝塔很难有所行动。再说,她还经常责骂女儿生性太放浪,就和安琪拉责骂尤金一样,同时还经常逼得她时刻留神。卡萝塔受着强大的两面围困,不敢冒险另外租一所公寓,而尤金又不肯接受她的钱来偿付昂贵的室内娱乐。她要看见他,可是她又不断希望他可以回到再有一个工作室的那种情况中去,那末她就可以看着他成为他的领域里的一位名人啦。那就会变得非常好。
渐渐地,他们那一度炽热的约会开始冷落下去。尤金尽管伤感,却并不十分难受。按实在说,他的浪漫癖性新近使他身体疲劳,对他显得很不合适。他认为自己多少看得出来,这正在把他带向哪儿。显而易见,这里面可没有金钱。世界大事是托付给那些高兴从管理中取得生活乐趣的人们手里,这似乎也是很明白的。游手好闲的人一般是什么都没有份的,连同胞们的尊敬都没有份。放荡的人弄得百孔千疮,给自己的可笑的、心理病态的癖好弄得非常丢脸。耽溺在这种放纵关系里的男女,一般讲来,都是病态的伤感主义者,而且总遭到坚强有力的社会排斥或是忽视。你得强韧、热切、坚定、有节制,如果你想富裕的话,然后还得用同样的品质来保持住它。你不能松懈。否则你就变得象他这会儿这样,一个沮丧的伤感主义者——身心都不健全。
这样,从恋爱的紧张兴奋、贫穷、身体衰弱和辱骂中,他渐渐看明白了(或是自以为看明白了)这一事实——那就是,如果他当真希望成功,他的行为就必须正派。他愿意这样吗?他不敢这么说。但是他不得不这样——这是挺糟糕的一个方面——可是既然他明摆着得这样,他就要尽可能地做好。这是严峻的,不过却是必要的。
这时候,尤金还保持着他早年所特有的那种艺术气息极浓的风度,可是他已经开始怀疑,是否就因为这个缘故,他变得有点儿古怪,跟时代的精神有点儿脱节。过去和近来他遇见的某些艺术家——极成功的艺术家,容貌上全都是生意气很重的。他断定这是因为他们着重生活的冷酷事实,而不着重跟他们工作有关的浪漫情调。这使他获得了深刻的印象,他决定也仿效一下,放弃了飘垂的领带和他梳头发的那种相当随便的神气,从此以后装着严肃、质朴。他仍旧戴着一顶软帽,因为他认为那很适合他,不过在其他方面,他平淡多了。跟第根一块儿工作,使他深深明白了艰苦、认真的劳动到底是什么意思。第根不过是一个工人。他并没有风趣。他一点儿也不懂得风趣。锹、铲子、灰泥板和混凝土结构——这就是他的生活,他从没有抱怨过。尤金记得有一次他得在清晨四点钟起身,以便乘火车在七点钟到达工作地,尤金可怜他。不过黑暗和寒冷对他并没有什么分别。
“当然,我得上那儿去,”他咧开嘴,带着爱尔兰人滑稽的微笑回答。“他们给我工钱,不是让我躺在床上的。如果你每天这么早起身,一年就可以把你变成个汉子!”
“哦,不会的,”尤金玩笑地说。
“哦,会的,”第根说,“会的。你就需要这样。我打你的外表上就看出来啦。”
尤金厌恶自己这种外表,可是一下却改变不过来。第根弄成习惯,专喜欢在工作和节制方面给人深刻有益的教训,虽然他原意并不是这样。这两件事就完全代表了他——就这两件,没有别的。
一天,尤金跑到印刷所广场去,瞧瞧自己能不能下定决心向一家报馆的美术部去申请。就在那时,他恰巧碰见了哈得逊-都拉。尤金许久都没有见到他了。都拉看见他很高兴。
“唷,嘿,威特拉!”他嚷着,看见他瘦弱苍白得这么厉害,大为吃惊。“这些年你在哪儿?我瞧见你真高兴。你在做点儿什么?我们一块儿到汉氏去,你把一切全告诉我。”
“我病啦,都拉,”尤金坦白地说。“我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毛病,所以在铁路上工作,改变一下环境。我请教了所有的专科大夫,可是他们都治不好。因此我决定按日工作,瞧瞧这会不会有益处。我自己觉得很不舒服;我病了快四年啦。不过这会儿我认为已经好些了。我打算哪天停止在铁路上工作,再试着去绘画。我想我现在又能画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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