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下!请坐下!”他愉快地嚷着说。尤金坐下,一面四下望望装饰华丽的墙壁,铺着宽阔、柔软的浅褐色地毯的地板和那张桃木办公桌,桌面平滑、覆着玻璃,上面放着漂亮的银、象牙和青铜摆设。这个人样子这么精明、这么强悍,象一个精致的日本雕刻一样,坚硬、光滑。
“现在,请你把自己的经历全告诉我,”萨麦菲尔德开口说。“你是哪儿的人?是干什么的?做过点儿什么事?”
“慢点儿!慢点儿!”尤金轻松、随和地说。“别这么快。我的历史没多少。不过是穷人的那种简短的纪录。我用两、三句话就可以全告诉你了。”
萨麦菲尔德对于自己的态度招来的这种直率,稍许有点儿吃惊,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对他是一件新鲜事。由他看来,来找事的这个人并不胆怯,显然也不紧张。“他倒挺滑稽,”他心里想。“真滑稽——显然是个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他态度也很随便,而且很亲切。”
“好吧,”他带笑地说,因为尤金那副慢条斯理的神气很合他的脾胃。他的幽默是过去的美术主任们所没有的一种新鲜玩意儿。据他记得,他的前任就没有丝毫值得一提的幽默。
“呃,我是个艺术家,”尤金说,“在《世界日报》工作。
我希望这对我没有多大妨碍吧。”
“没有,”萨麦菲尔德说。
“我想做美术主任,因为我认为我可以做得很好。”
“什么原因呢?”萨麦菲尔德问,整齐的牙齿亲切地显露出来。
“因为我喜欢管理人,至少我认为自己喜欢。他们也喜欢我。”
“你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再说,我很懂艺术,不高兴干我现在所干的琐碎事情。我可以干比较大的事情。”
“这我也喜欢,”萨麦菲尔德称赞说。他心里想,尤金倒是很好,很神气,或许略嫌白点儿、瘦点儿,不能显得坚强有力,这他可不能确定。头发稍许太长了些。态度或许有点儿过于随便。不过他总算不错。他为什么戴上一顶软帽呢,为什么多数艺术家都要戴软帽?它那样别扭,那样不合商业气派。
“你拿多少钱?”他补问上一句,“如果你不见怪,我想问你一声。”
“比我该拿的少,”尤金说。“只拿五十块。不过我拿那工作当作一种养病的办法。几年前,我患过神经衰弱——现在好些了,象茂尔威尼①老说的那样;我不愿意留在那边。我生性是个美术主任,至少我觉得是这样。随便怎么说,我上这儿来啦。”——
①茂尔威尼,英国诗人兼小说家吉卜宁(1865-1936)所著的短篇小说集《三兵士》里的一个人物。
“你是说,”萨麦菲尔德说,“你以前从来没有管理过美术部吗?”
“从来没有。”
“懂点儿广告学吗?”
“我一直认为懂点儿。”
“那是在多早以前?”
“在伊利诺斯州亚历山大的《呼吁日报》馆工作的时候。”
萨麦菲尔德笑了。他禁不住要笑。
“我想那大概和《威克汉姆报》一样了不起吧。听起来仿佛有同样广泛的影响。”
“哦,广泛多啦,广泛多啦,”尤金静静地回答。“亚历山大的《呼吁日报》在桑格孟河以南任何一县的四乡销路都挺大。”
“我知道!我知道!”萨麦菲尔德高兴地回答。“它跟《威克汉姆报》一样。但是你怎么会改变了主意呢?”
“啊,一件事就是我年纪大了几岁,”尤金说。“还有,我认定我生来是该做个最伟大的当代艺术家的,于是我上纽约来了。在兴奋中,我几乎失去了那种想法。”
“我明白。”
“但是现在,我又那么想了,谢天谢地,我打定了主意,于是我上这儿来啦。”
“唉,威特拉,说老实话,你样子不象个普通的、稳健的、真正的美术主任,不过你或许可以做得挺好。按照我们公司里通行的标准来看,你还不够艺术化。不过我好歹倒愿意试一试这个很糟的机会。我认为如果我这么办,我会象平常一样受骗的,可是我常受人骗,这会儿该已经习惯了。有时候,我觉得给过去我雇用的大黄蜂蜇了。不说别的,倘使你真得到这个美术主任的职务的话,你认为你能做点儿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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