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发觉这种工作涉及到的气恼、困难和阻力。萨麦菲尔德显然是一个刻薄鬼。这会儿,他可以在玩笑,可是随便谁一接受了这位置,就得经常听他的。有一刹那,尤金觉得不能干这工作,仿佛最好别来试试,可是他随即想道,“干吗不呢?这对我没有损害。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可以仗着我的艺术吃饭呢。”
“好,就这样,”他说。“如果我做不好,我立刻就打门里走出去,可以吧?”
“不,不,没那么便当的事,”萨麦菲尔德格格地笑着说;
“打滑煤槽里出去。”
尤金注意到他格格地咬着牙齿,象匹急躁的马那样,而且他似乎真放射出精力的波纹来。尤金自己感到有点儿畏缩。他走进去的是一片冷酷的、战斗性的气氛。他得在这儿为他的生活奋斗——这是毫无疑问的。
“现在,”在他们踱回萨麦菲尔德的办公室时,萨麦菲尔德说。“我来告诉你要办的事情。我接到两笔生意,一笔是桑德香水公司的,另一笔是美国结晶炼糖公司的。这可能是挺大的买卖,如果我可以提供给他们适当的广告计划的话。他们要做广告。桑德公司要瓶子、贴纸、电车广告、报纸广告、招贴广告等等的设计图案。美国结晶公司打算把糖制成粉、细粒、方块和六角形,装在小口袋里销售。我们要给他们设计小口袋的式样、贴纸、招贴广告等等。这是个在最小的面积里要放进多少简单、新奇、有力的玩意儿的问题。这会儿,我就要靠我的美术主任来向我提出点儿关于这些玩意儿的建议了。我并不希望他样样都做。我在这儿,我会给他帮忙的。外边那儿业务推广部里有一批人,他们对于提供这样的意见都是了不起的人,但是美术主任是得来协助的。他被认为是有审美力的人,能把这个计划制成最后的定形。现在,要不你就把这两个计划拿去,看看你能把它们怎样。带点儿图案来给我。如果它们中我的意,我认为你能够胜任,我就用你。否则我就不用,也没有什么坏处。这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尤金说。
萨麦菲尔德先生交给他一束报纸、目录、计划书和信件。
“如果你乐意的话,你可以把这些先看看。把它们拿去,看完再拿来。”
尤金站起身。
“这我想要两、三天的时间,”他说。“它对我是一种新工作。我想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些意见——这会儿我还拿不准。随便怎样,我愿意试试。”
“试试去!试试去!”萨麦菲尔德说,“越多越有意思。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外边有个人——佛里门的助手——暂时在给我办事。祝你好运气。”他淡漠地挥挥手。
尤金走了出去。哪儿有过一个这样的人,这么刻薄、这么冷酷,这么注重实际!这对他是一件新鲜事。他干脆给吓倒了,主要是因为他还毫无经验。他不象那些想在商业上大干一场的人那样,还没有闯进商业界。这个人已经叫他不安,使他觉得眼前有一个大问题,使他认为艺术的寂静的领域只不过是一汪死水。办事的人,站在最前列努力的人,就是象这个人这样的战士,是土生土长的产物,无情的、傲慢的、冷淡的。要是他也能够那样,那就好办啦,他想着。要是他能够坚强、轩昂、发号施令,那可多么了不起。不畏缩,不胆怯,坚定地站着,正眼望着世界,使人们服从。哦,眼前的幻象多么瑰丽、多么伟大啊!
尤金为桑德公司和美国结晶炼糖公司的产品向未来的雇主提出来的广告图案,是很别致的。前面已经说过,尤金具有一种渊博的、沸腾的才智,这在他身体好的时候,真可以接二连三地设想出一些好主意来。他用不着苦心思索,他的想象就自然而然地设想出各种形状来。萨观菲尔德先生所要的是电车上的广告、招贴广告和各种大小的报纸广告;他特别要尤金提供的,并不一定是广告上所印的字,或者不如说是广告的措辞,而是广告的美术形式和说明的要点:在每一件上,用绘画或是图案的形式所能提出来的意见,这个意见又要能吸引住群众的注意力。尤金回到家里,先拿起炼糖公司的那一件来考虑了一下。他一点儿没有把他正在干的事告诉安琪拉,因为他不愿意使她失望。他装着为了好玩,自己在画一些速写,打算卖给一家公司,弄一点儿钱。在家里绿罩台灯的灯光下,他画出一些图案来:手拿着方糖,不是用手指,就是用金银的糖夹子;高高堆着沙糖的缸子;一个金蓝两色的茶杯,旁边放着一块新样的糖,衬着一段雪白的桌布和那一类东西。他轻松、迅速地画着,直到单对这一件就有了三十五项提议,于是他把全神转到香水的那一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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