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大惊小怪,”他老向她这么说。“看在老天爷份上,别来打扰我!”可是这只会引起更多的争吵,因为安琪拉不顾他的愿望,为了他好,决定来管束住他。
各种职业——艺术、文学、慈善事业、商业等等中的重要男女都开始来找他:第一,因为他头脑聪明;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因为他可以给他们点儿东西。在各种行业里,老有些人想通过一个成功的人所代表的途径(不论那是什么),找到点儿什么。这种人加上那些急于想从一个得法的大人物身上沾点儿光的人,就形成了每个成功者的一批随从。尤金有他的随从;他们都是跟他地位、身份相等或是比他稍低的男女。他们总热切地和他握手,说上一句:“啊,是的,真的。联合杂志公司的出版人!啊,是的,是的!”女人特别容易向他微笑,对他显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心里觉得很遗憾,所有漂亮、成功的男人怎么都是结了婚的。
在他从费城回来的那年七月,联合杂志公司搬进了新建的大厦,于是他就坐进了他一生中最堂皇的办公室。一个调皮的助手为了讨好受尤金恩宠的部门,提议出公份买花。他房间里放着花梨木家具,四壁粉刷成白色、蓝色和金黄色,使它跟一般装饰不同,因而显得更为动人。这间房里遍放着大束的玫瑰、香豆花和石竹,全插在各种颜色、各个国家、各种种类的彩绘的、美丽的花瓶里。他的平滑的花梨木大办公桌上也摆有鲜花,桌面上覆着一块厚玻璃板,在那下面,打磨得雪亮的木头闪闪发光。在他搬进去的那天早晨,他举行了一个临时招待会;科尔法克斯和怀德都来了;他们在看过他们的新办公室以后,全上他这儿来了。大约三星期后,又举行了一次大招待会。在那次招待会上,纽约各方面的名流都来参加。它吸引了一大群人——艺术家、作家、编辑、发行人、著作家和广告人员——到这座大厦里来。他们都看到他盛极一时。在那次会上,尤金和科尔法克斯跟怀德负责招待。年轻人远远地羡慕他,不知道他是怎样取得这么大的成就的。他的发迹的确非常迅速。一个开始做艺术家的人,竟会一变而成为文艺界的一个重要人物,这在出版界看来,似乎简直是不可能的。
在他自己家里,他的环境也同样奢华;他和在办公室里一样,也是一个大人物。他不常和安琪拉单独呆在一块儿,因为他们自然不得不常常招待人,可是就连在他们单独一块儿的时候,他对她都是一个大人物。很早以前,她就开始认为他是一个有朝一日要在艺术界显露头角的人,但是看着他成了纽约商业界的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成了它的主要出版商的代表,有个贴身仆人,有辆汽车,可以随意地乘坐出差汽车,在最华贵的饭馆和俱乐部里吃饭,经常跟一些要人来往,这可真是没有想到的。
她对他不再那样有自信心了,对自己控制他的力量,也不再那样拿得准了。他们为小事情争吵,不过她倒不想多引起争吵。他现在似乎改变了,变得更为深沉。就连这会儿,她都很害怕,怕他会犯错误而失去一切,怕世上到处都看得见的那种歹意、嫉妒和猜忌的力量会伤害到他。它们象狂风似的飘忽地吹来吹去。尤金显然倒很安心,虽然偶尔想到的时候,他也会对自己的安全感到烦恼,因为他在这家公司里没有股份,所以就象一个看门人一样,受着科尔法克斯的恩惠,可是他瞧不出来自己会很轻易地遭到-辞-退。他正-干-得-很-好。
科尔法克斯对他很亲切。有时候,他惊奇地看到,印刷装订的安排竟会大出差错,影响了他的出版日期,但是怀德总有一个很好的借口。科尔法克斯请他到他的乡村别墅去,到山上他的小屋去,乘快艇作短距离行驶和钓鱼,因为他喜欢跟他谈谈,但是他难得请安琪拉一块儿去。他似乎认为并不需要那样。尤金不敢为这种疏忽去提醒科尔法克斯,可是又怕安琪拉一准会有的那种想法。这儿也是尤金,那儿也是尤金,科尔法克斯还经常喊着,“你在哪儿,老朋友?”他似乎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尤金。
“喂,老朋友,”他老这么说,一面仔细打量着他,就象一个人打量一匹纯种马或是一只纯种狗那样,“你大有进步。这个新工作挺配你胃口。你刚来这儿的时候,倒看不出会这样。”他总摸摸尤金穿的最新的衣服,或是批评一下他的领针和领带,再不然就告诉他,如果他要穿得十分考究,他的鞋子实际上还可以选得更好一点儿。科尔法克斯照料着他新捕获的东西,就象一个人照料一匹纯种马似的。他老告诉尤金社交生活上的一些琐事,该做的事情,该露面的地方,该去的场所,仿佛尤金知道得极少或是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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