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219)

2025-10-09 评论

    “我们星期五下午上萨魏奇太太那儿去的时候,你得带个特剌克斯顿旅行袋。你瞧见过那个吗?喏,就是那玩意儿。有一件伦敦上衣吗?嗨,你该有一件。那儿的那些仆人专会细细看你的东西,根据这个来估量你。每人非得分上两元,总管得来上五元,记住这个。”
    他老端出一副神气,这使尤金非常讨厌,就和他恨他一直忽略了安琪拉一样,但是他不敢去批评他。他看得出来,科尔法克斯是反复无常的,他可以痛恨一个人,也可以热爱一个人,他很少采取中间的立场。尤金这会儿就是他宠信的人。
    “我叫车子在星期五两点钟上你那儿来接你,”在安排一个周末旅行的时候,他常这么说,仿佛尤金没有汽车似的。
    “你得准备好。”
    那天两点钟,科尔法克斯的监色大旅行车飞驶到公寓的大门口,尤金的仆人把他的皮包、高尔夫球棒、网球拍和周末娱乐所需要的种种用具全搬下来,车子就开走了。有时候,安琪拉给留下来,有时候在尤金办得到的情况下,她也一块儿去,但是他发觉他多半不得不机敏圆滑地顺从着科尔法克斯的冷淡态度。尤金老得解释给她听这是怎么个缘故。他多少有点儿替她难受,可是他又觉得这种区别也多少有点儿道理。她不很适合他这会儿生活在其中的这种高等社会。这些人比安琪拉冷酷、尖刻、机敏。他们有着一种世故很深的神气,这是安琪拉没有办法办到的。事实上,安琪拉跟这四百多人一样文雅①,甚至比他们还文雅些,但是她的确缺乏那种急智和那种浅薄的自满与自信,而那几乎是那批闪闪发光的漂亮人物一成不变的特质。尤金不论是否感觉到它,却能够装出那种态度来——
    ①按指当时纽约市的四百多个所谓“社会名流”。
    “啊,没有关系,”她老说,“只要你是为了商业上的原因。”虽然这样,她到底对这件事十分怨恨,因为这似乎是一个无缘无故的侮辱。科尔法克斯若无其事地任着自己的性子交朋友。他认为尤金很适合这种高尚的生活,安琪拉就不成。他粗鲁地作出这种区别来,然后走他的路。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尤金知道了社交界的一件怪事:在这些“高贵”的圈子里,一个男人常常受到接待而他的妻子却被排斥在外边,或是和这相反,并且只要能这么办的话,很少有谁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
    “啊,那是柏克伍德嘛,”有一次,他听见一个年轻的时髦人提到费城的一个人。“他们干吗让他进来?他太太挺不错,他可不成。”还有一次在纽约的一个宴会上,当仆人通报一位太太来到时——她丈夫就在同一张桌上——他听见一个女儿问她母亲道,“谁请她来的?”
    “我不知道,”她母亲回答;“我没有请。准是她自己来的。”
    “她脸皮可真老,”女儿回答——等那位太太走进来,尤金看出来是什么缘故。她不漂亮,衣服穿得不协调、不优雅。这使尤金很吃了一惊,可是他多少倒也明白。对于安琪拉,并没有理由来这样指摘。她很动人、模样很好。唯一的弱点只是她缺乏那种喜欢玩乐的社交风度。他觉得这太糟了。
    他想在自己家里常常举行宴会来补偿这一点;这些宴会随着时间的进展,变得愈来愈考究。起初,当他刚从费城回来的时候,他只请几位老朋友来吃饭,因为他自己还不十分拿得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愿意来分享他的新荣耀。尤金从没有摆脱掉他对早年认识的那些人的热爱。他可并不势利。的确,他这会儿自然亲近得法的人,可是对那些微贱的人,那些故旧,他为了早先的交情,也为了他们本身,依然很喜欢他们。很多人来借钱,因为他结交了许多当时倒运的人,但是更多的人是给他的声名吸引来的。
    尤金亲切、愉快地结识了当代的大多数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在他家里,在饭桌上,经常出现一些艺术家、出版商、大歌剧明星、演员和剧作家。拿一件事来说,他的高薪水、华丽的公寓和公寓的地点、豪华的办公室和他的亲切和蔼的态度,对他都大有帮助。他忸怩地夸口说,他可没有改变。他说,他喜欢善良的人,质朴的人,随便的人,因为这些才是真正伟大的人,但是他看不出来在阶级选择上,他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步。目前,他自然而然地倾向于有钱的、有名的、美丽的、坚强能干的人,因为别的人都不叫他感觉兴趣。他也难得看见他们。如果他看见他们,那也只是表示怜悯,周济周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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