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本句系英国诗人华兹华斯(1770-1850)的一行诗句。
他们坐车回家。那晚很迟的时候,当他坐在走廊上抽烟来使自己狂热的头脑安静下来时,另一幕又来了。夜晚四处都非常热,只有这山上有凉风吹着。海面上和港湾里,许多船只都闪烁着小小的灯光,天上满布着星星。“瞧,天宇中嵌满了多少灿烂的金钹,”①他自己念着。一扇门打开了,苏珊从通到走廊的书房里走了出来。他们俩都没有料到会再看到对方。美丽的夜色把她引出来了——
①见《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三册第八十九页,《威尼斯商人》第五幕第一场。
“苏珊!”门打开时,他喊起来。
她望着他,犹豫不定,可爱的、白皙的脸庞在黑暗里象暗淡的磷火似的闪闪发光。
“外面这儿多美呀!来坐下吧。”
“不,”她说。“我不能呆下来。这儿太美啦!”她不知所措地向周围看看,然后又望望他。“哦,这风太好啦!”她仰起鼻子,急切地吸着。
“音乐还在我脑子里回旋,”他说着走向她来。“今儿晚上,我太兴奋了。”他柔和地说——几乎是悄悄地——然后把雪茄烟丢掉。苏珊的声音也很低。
她望着他,在宽阔的胸膛里吸满了空气。“喔!”她叹了口气,仰起头来,颈子极美地弯着。
“再跳一次舞吧,”他说,一边握着她的右手,同时用左手搂着她的腰。
她并不躲避,只是望着他的眼睛,有点儿心神不定,又有点儿给他迷住了。
“不用音乐?”她问。她差不多在发抖了。
“你就是音乐,”他回答,她的强烈的、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慑住了他。
他们向左跳了几步,到了一个没有窗户,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他把她搂得更紧,望着她的脸,但是他还是不敢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来。他们轻盈地跳着,接着她格格地笑起来,那种柔和的笑声从一开始就使他神魂颠倒。“人家会怎么想法呢?”她问。
他们走到栏杆那儿,他仍旧握着她的手,然后她把手抽回去。他感觉到很大的危险——他们之间的绝妙的亲密关系有受到损害的危险,终于说道:“我们最好进去吧。”
“是的,”她说。“妈妈如果知道,会感到很烦恼的。”
她在他前面向门走去。
“明儿见,”她低声说。
“明儿见,”他叹了口气。
他回到自己坐的椅子上去,沉思着他所走的这条路径。这是冒一场很大的风险,他要继续下去吗?苏珊那如花似玉的脸又回进他的脑海里——她那柔软的身体,她那潇洒的体态和妩媚的姿色。哦,也许不该再继续下去了,可是,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损失啊,一个什么样的诱惑物在他的眼前逗引、炫耀啊!在那么年轻的身体里,会有那样的思想和情绪吗?他从来、从来没见过象她这样一个人。在他一生的经历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丽质。她就象春天里发芽的树木,就象白色和蓝色的正在开的小花儿。但愿命运能再对他慈悲一下,把她赏赐给他。
“哦,苏珊,苏珊!”他自己低声说,无限留恋这个名字。
这是尤金第四次或第五次以为自己又狂热地、急切地、吓人地在恋爱了
这一次热情奔放和那么微妙地达到的初步谅解,完全改变了尤金的人生观。他又变得年轻了。虽然他很成功,他却一直在抱怨着光阴的飞逝,因为他每天无时无刻不在变老,而他到底有什么成就呢?尤金越从他的经历中去观察人生,就越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一个人即使成功了,又怎样呢?到底得到了什么?一个人是不是就为了房子、田地、精美的陈设、朋友等等而奋斗呢?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友谊,而它的果实又是什么呢——极度的满足吗?也许在极少数情况里是这样,可是大多数所谓友谊遮掩着多么可怜的笑话啊!它们大半都跟自私自利连在一块儿,那太常见了!我们总是结交那些社会地位跟我们差不多的人。好朋友,他有一个吗?不济事的朋友呢?他能老容着他吗?生活是由那些会进取、会保持相当外表、能够令人相当尊敬、乐于效劳的人所支配的。科尔法克斯目前是他的朋友。温菲尔德也是。在他周围有几十个、几百个人显然都很高兴跟他握手,可是为了什么呢?他的声望吗?当然啦。他的本领吗?是的。他只能用自己的能力和权势来衡量他的朋友——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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