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275)

2025-10-09 评论

    “不,妈妈,不。别走近我,别碰我,”苏珊说着往后退去。“您根本不知道您在讲点儿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或是我要做点儿什么。您不了解我,您从来就不了解我,妈妈。您一向用一种优越的态度对待我,仿佛您知道得很多而我太不懂事。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不对的。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知道我在做的是什么事。我爱威特拉先生;我要跟他同居。威特拉太太明白。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您也会了解的。我不管人家认为怎样。我不管社会上的朋友们会做点儿什么。我的一生不是由他们来决定的。他们反正都狭窄、自私到了极点。爱情跟那可不同。您不了解我。我爱尤金,他要获得我,我要获得他。如果您想破坏我们的一生,您当然可以试试,不过那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我反正总要得到他。我们最好现在还是不谈吧。”
    “不谈?不谈?真的,我还没有开始谈呢。我只是在定一定神罢了。你简直是在发疯。这件事绝对不成。你只是一个我没有能充分注意着的可怜的、受了骗、迷了路的姑娘。只要我活着,今后我就要对你负起责任来。你需要我。哦,你多么需要我。可怜的小苏珊!”
    “哦,别说了,妈妈!别这样歇斯底里,”苏珊插嘴说。
    “我要打电话给科尔法克斯先生。我要打电话给温菲尔德先生。我要请他们把他撤职。我要在报纸上揭露他。这个流氓,这个坏蛋;这个强盗!哦,我怎么会活着来见到这样的日子,我怎么会活着来见到这样的日子!”
    “对的,妈妈,”苏珊不耐烦地说。“讲下去吧。您只是在空口说白话,您知道;我知道您是在这样。您不能把我改变过来。空讲不能改变我。我觉得这样胡说太傻了。您干吗不静下来?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用不着乱嚷嚷。”
    戴尔太太把两手放在太阳穴上。她的脑子好象在旋转。
    “现在不管,”她说。“暂且不管。我得有时间想想。不过你所想的这件事是绝对不成的。绝对不成。哦!哦!”——她啜泣着转身朝着窗户。
    苏珊只是瞪眼望着。人们的情感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东西啊——他们对品德的情感。她的母亲现在在流泪,而她偏认为惹起她母亲哭泣的事正是她最需要、最喜欢、最合意的。这些日子,生活的确迅速地在她眼前展现开来。她真的这么爱尤金吗?是的,是的,是的,的确是的。一千个是的。这在她不是流泪的情绪,而是一种极受欢迎的、胜过一切的大欢乐

    这场争吵一直延续下去,直到那天晚上一点、两点、三点;又从第二天早上五点、六点、七点争到中午,再到晚上;然后延续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这是一场可怕的,令人焦灼、痛心、伤神的烦恼;戴尔太太的体重迅速地减轻。她的面色苍白,两眼也显得憔悴。她非常害怕,不知所措,被迫想尽办法来抑制苏珊的反抗和突然发展得可怕的意志。谁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文静、随和、沉默的姑娘行动起来竟会这样积极、自信,这样不屈不挠。她就象突然由流质体变成了铁石一样。她是一个铁打的人,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姑娘,什么都不能感动她——她母亲的眼泪,她母亲提出的社会排斥、最后的毁灭、她跟尤金的物质与精神上的毁灭、报章上的揭露、疯人院的禁闭等等威胁,都打不动她。苏珊注意了母亲很长一段时期,她认为她就爱随便高谈阔论,有时候还夸大其词,可是她说的都是空话。她不信母亲真有勇气会把她监禁在疯人院里,或是揭发尤金(那对她自己也是不利的),更甭谈毒死她或是杀死她了。她母亲爱她。短时期内,她会这样可怕地发怒,过后就会让步的。苏珊的计划是要把她磨垮,自己站稳脚跟,等到母亲筋疲力尽,支持不下去时为止。然后,她再替尤金说些好话,用辩论和吹嘘终于把母亲渐渐扭转过来。尤金也可以参加她们的家庭会议。他和苏珊可以当着母亲把这件事彻底讨论一下。他们大概可以私底下约好在有些意见上表示不一致,不过她要得到尤金,尤金也要得到她。哦,那个欢乐的结局多么美妙啊。现在已经多么接近了,只要再勇敢地战斗一下,就可以到手了。她要战斗的,斗到她母亲支持不住为止——然后,哦,尤金,尤金!
    戴尔太太并不象苏珊想象的那么容易给制服。她虽然那么憔悴和疲乏,离开屈服的程度还很远呢。有一次,在争论最激烈的时候,母女俩竟然动起手来:苏珊决定打电话把尤金找来,协助解决这场争端。戴尔太太一定不让她去。家里的用人都在外面听着,虽然起初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几乎全直觉地知道她们正极其激烈地争吵着。苏珊决定要上书房去,电话就装在那儿。戴尔太太用背抵着门,企图拦住她。苏珊用力想把门拉开。戴尔太太不顾一切地把苏珊的手拉脱,这很费劲儿,因为苏珊那么强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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