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丢脸,”她说,“真丢脸!要妈妈跟你打架。哦,多么下贱——”她一面还挣扎着。最后,她不自觉地淌下了愤怒、歇斯底里的泪水。苏珊到底感动了。很明显,这在母亲是太痛心了。她一边的头发完全挣散开——袖子也扯破了。
“哦,天啊!天啊!”戴尔太太终于坐到一张椅子上,一面喘气,一面辛酸地哽咽着。“我从此抬不起头来了。我从此抬不起头来了。”
苏珊有点儿悲伤地望着她。“对不起,妈妈,”她说,“不过都是您自己惹出来的。我现在也用不着打电话给他,他会打电话来,那时候我再去接,这全是您要按照您的方式管束我的结果。您不肯承认我已经是大人,跟您一样。我有我的一生。我要怎样过,就怎样过。您终究不能阻止我的。您现在还是停止跟我争执吧。我不想跟您吵,我也不想多辩驳,可是我是个大人了,妈妈。您干吗不讲道理?干吗不让我把我的见解说给您听呢?两个人彼此相爱是有权利住在一块儿的。
这不关任何人的事。”
“不关任何人的事!不关任何人的事!”她母亲恶声地说。
“简直胡说八道。简直是生了相思病所说的痴话。要是你认识到生活,认识到世界是怎么组成的,你会笑话你自己。十年以后,甚至一年以后,你就看得出你现在想做的事是个多么可怕的错误。那时候,你就会简直不相信自己怎么能做出现在所做的事,或者讲出现在所讲的话了。不关任何人的事!哦,老天啊!你心里怎么会一点儿想不到你要做的这件事性质多么荒唐、愚笨和轻率呢?”
“但是我爱他,妈妈,”苏珊说。
“爱!爱!你嘴里说爱,”母亲伤心地、歇斯底里地说。
“你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你想,他打算这样跑来把你从美好的家庭里、从高尚的社会环境里拉走,毁掉你的一生,永远使你陷在泥坑里,你的一生,我的一生,以及你兄弟姐妹的一生,这是爱你吗?他知道什么爱?你又知道什么?替爱德尔、琳勒特、金罗埃想想。你完全不顾他们吗?你对我,对他们的爱上哪儿去了呢?哦,我一直怕金罗埃听到这件事。他会跑去杀死他的。我知道他会的。我不能阻止他。哦,这个耻辱、这件丑事、这场灾难会把我们全拉扯进去的。你没有良心吗,苏珊?没有心肝吗?”
苏珊镇静地瞪眼朝前望着。她想起金罗埃,稍许有点儿害怕。他可能会杀死尤金——她不敢说——他是很勇敢的。可是只要她母亲不把事情闹翻,根本用不着什么杀害,揭露,或是激动。她怎么做法,对于她母亲、金罗埃,或是任何人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她不能照着自己的意思做呢?好歹全在她身上。她愿意冒这个险。她看不出有什么坏处。
有一次,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母亲,可是她母亲激动地要求她面对事实。“你知道,象你要把自己变成的这种坏女人有多少?你要认识多少这种女人?你以为一个正常的社会里有多少这种人?你要从威特拉太太的立场上看一看。你愿意处在她的地位上吗?你做了我,愿意处在我的地位上吗?假定你是威特拉太太,威特拉太太是你,那怎么样?”
“我就让他去,”苏珊说。
“是的!是的!是的!你就让他去。也许你会,不过你会有什么感觉呢?人家会有什么感觉?你看不出这是多么丢脸,多么不体面的事吗?你完全不能体会吗?完全没有感觉吗?”
“哦,瞧您怎么说话,妈妈。您讲的尽是傻话。您不知道实际的情形。威特拉太太不爱他了。她对我说过。她写了封信给我。我收着那封信,把它还给尤金了。他也不爱她,她知道的。她知道他喜欢我。既然她不爱他,还有什么关系呢?他有权利爱一个人。现在我爱他,我要他,他也要我。我们干吗不能同居呢?”
尽管作出了种种恐吓,戴尔太太免不了也联想到,她这方面的任何公开行动一定(不是大概)会立刻引起的后果。尤金是相当有名气的。除了极秘密地把他杀死(其实她离开这种思想还很远哩)之外,用任何其他方式谋害他都会造成极大的轰动,牵涉到无穷无尽的审问和议论,闹得满城风雨。要是向科尔法克斯或是温菲尔德去揭发他,事实上也就等于对他们揭发苏珊,那末可能连她自己圈子里的朋友都会知道的,因为这两个人都属于这个圈子,可能要谈开来的。尤金的辞职也会引起议论。如果他走掉,苏珊可能会跟着他逃走——那怎么办呢?她有一种想法,认为只要稍许走漏一点儿风声,就会产生最不幸的灾难。那些所谓“黄色”报纸会利用这一类事从中牟利。它们会幸灾乐祸地登载所有的详情细节。这是最可怕、最危险的一个局面,可是很明显的,得想一个办法,而且得快。但是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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