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的拜访和接着而来的友谊,跟他以前结下的一切其他性质相同的关系是一模一样的。他把美当作美来崇拜,而他从不会找不出一点他所渴望的某种理智和情感上的特质。除去美之外,他还在女人身上寻找柔婉的性格和同情心;他避开批评和冷淡,他从不挑选一个在情感、敏捷和思想方面比他卓越的情人。
这时候,他喜欢朴实的东西:朴实的住宅、朴实的环境、朴实生活的平凡气息,因为那种比较漂亮和有气派的,全使他害怕。他看见的那种高楼大厦、那种高大的商店、那些重要的大人物,似乎都是矫揉造作和冷若冰霜的。他喜欢低微的人——没有声名,可是却和蔼可亲。假如他能够找到有那样背景的女性美的话,那他就快乐极了,可能的话,就舒适地在那个美人儿的附近安定下来。他的接近璐碧,就是受着这种情绪的支配。
星期日,尤金去了。那天下雨,她住的那一带非常阴暗。四面望去,你可以在房屋间的空地上看到些水塘夹杂在枯萎的野草之间。他越过了一大片杂乱的黑煤渣铺的火车轨道(那儿停着大批火车头和列车),心里想着这些景象可能构成什么样的画面——乌黑的火车头,在灰暗、潮湿的空气里喷起一阵阵的浓烟;一大排一大排杂乱的各色车厢,湿淋淋的在雨里,非常好看。夜间,转辙器上的灯在这大片大片的场地上象花一般地开着。他喜欢纯黄、纯红、纯绿、纯蓝的灯光,象眼睛似的亮着。这儿有些特别使他感动的素材。不知怎么,他竟然很高兴,这个天真的、盛开的花一般的姑娘竟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到了门口,按下了门铃,一个年老体弱的美国籍爱尔兰人开门迎接了他。他觉得这个人的智力似乎相当低——这个人也许可以做个铁路过轨口的管理员。他穿着普通的、充分表现出特色的衣服,由于长年累月地穿着,已经变得非常合身。他手里拿着一根短烟斗正在抽着。
“堪尼小姐在家吗?”尤金问。
“在家,”那个人说。“请进来。我去叫她。”他慢步穿过一间典型的工人家客厅,踱进了一间后房。客厅里的一切——丝罩的大灯、家庭的照相簿、地毯和红花的糊墙纸——几乎都特地给布置成红色。
在他等待着的时候,他打开了照相簿,看看那些他猜想是她亲属的人——全都是普通人——店员、推销员、掌柜的。一会儿,璐碧来了,他眼睛一亮,因为她身上有一种青春的漂亮风采——她只不过十九岁——这种风采迷住了他。她穿着一件黑色细羊毛的衣服,领口和别的地方都镶着红天鹅绒,还打着一条松松的红领带,就象一个小伙子那样。她伸出手来,样子又愉快又高兴。
“这儿不容易找吧?”她问。
他摇摇头。“我对这一带很熟悉。我平时尽在这一带收帐。
我给人人家具公司工作,你知道。”
“哦,那还好,”她说,很喜欢他的坦白。“我以为你找了不少时候呢。今儿天气不好,对吗?”
尤金承认是的,可是接下来就谈起他所看见的火车铁轨。
“假如我能够画的话,我就要画那样的东西。那非常宏大和美妙。”
他走到窗户前面,向邻近一带望去。
璐碧很感兴趣地望着他。他的行动很讨她欢喜。她觉得跟他一块儿非常自在——仿佛她会喜欢他似的。跟他谈话也非常轻松。他们谈到班级、她的画室工作、他自己的前途,以及这邻近一带的情形,这给了她一种跟他情投意合的感觉。
“芝加哥有不少大画室吗?”当他们谈到她的工作的时候,他问。他非常想知道这座都市里的艺术生活是怎么个情形。
“不,并不挺多——好的并不多。有许多人自以为能画画。”
“大画家有些什么人?”他问。
“我只是凭我从艺术家们那儿所听说到的一点。罗斯先生很不错。比安姆-琼斯,据他们说,在风俗画方面相当出色。华尔特-罗是个很好的肖像画家,曼生-斯蒂尔也是这样。让我瞧——还有亚瑟-毕格斯——他只画风景;我从没有到过他的画室里;芬雷-伍德也是一个肖像画家;再有威尔逊-布鲁克斯,他画人体——哦!我可不知道啦,有很多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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