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尤金说着回过头去,因为他觉得听见一个轻微的声音,“这的确是我所看过的关于人类思想限度的最好的解释。”接着他看见小安琪拉走进来,穿着一件有点儿象小丑服装的袋形小睡衣。他微笑着,因为他知道她喜欢撒娇,又机灵、又调皮。
“你现在上这儿来干吗?”他装着很严厉地问。“你知道你不该这么晚还不睡。要是给玛特尔姑妈看见了,那还了得?”
“可是我睡不着呀,爸爸,”她狡猾地回答,急切地想跟他在火炉边多呆上一会儿,所以撒娇地轻轻跑上前来。“您抱着我,好吗?”
“好,我知道你怎么睡不着,你这坏东西。你上这儿来要我抱着睡。快去!”
“哦,别这样,爸爸!”
“好吧,来吧。”他把她抱起来,又在火炉边坐下。“现在你好好睡,不然就回到床上去。”
她蜷缩起来伏着,黄头发靠在他弯着的胳膊上。他一面望着她的面颊,一面回想到她诞生时的那场暴风雨。
“花一般的小姑娘,”他说。“可爱的小娃娃。”
她没有回答。一会儿,她睡着了,他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回来的时候,他走到外面枯黄的草地上。十一月末的寒风吹着残留在树枝上的枯黄叶子沙沙作响。满天星斗——猎户星座的庄严的一环和那些形成北斗和大小熊的神秘的星星,还有那被称作银河的遥远、模糊的星河。
“在这一切里,”他想着,一面用手抹着他的头发,“安琪拉到底在哪儿呢?我将来会在哪儿?人生是个多么可爱的浑沌——多么丰富、多么温柔、多么狰狞、多么象一支五音繁会的交响乐曲。”他望着闪耀的高空,心灵里涌起伟大的艺术美景。
“风的声音——今儿晚上天气多美,”他想。
接着,他静静地回进房去,关上了门。
重读德莱塞的《“天才(334)”》
1911年,德莱塞的第二部长篇小说《珍妮姑娘》出版以后,《“天才(334)”》,这部以美国艺术家命运为主题的小说,就已经完成了初稿。但是,作者对自己精心构思的这部作品的初稿还觉得不甚满意,因此将它搁置了数年,等自己的思想更成熟、布局更缜密后,才于1914年起1915年间重写了二稿,也就是最后的定稿,并于1915年9月继《金融家》和《巨人》之后出版,成为他的第五部重要作品。这部最后的定稿与初稿相比,意义更为深刻,悲剧性也更强;它更加有力地揭示了有为的青年在金圆万能的影响下如何每况愈下,终于成为一些精神失常、思想紊乱、品德堕落的人。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作者本人是何等重视这部小说,而这部小说在他的作品中也确实占有独特的地位。
我们知道,德莱塞出生于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小城镇,年轻时到了芝加哥,在那里当过地产公司和家具公司的收账员,后来成为一个新闻记者,往来于各大城市之间,最终到纽约定居,成为专业作家。这大体上也正是《“天才(334)”》的主人公尤金-威特拉所走的道路。我们试将德莱塞的自传《谈我自己》与《“天才(334)”》相比,便能找出许多德莱塞本人和他笔下的尤金相似的经历,例如《“天才(334)”》中的璐碧就是德莱塞年轻时的女友艾丽斯,璐碧写给尤金的那封信,大体上就是艾丽斯写给德莱塞的那封信(见《谈我自己》第二十二章)。所以,《“天才(334)”》中的尤金-威特拉,尤其是第一部中的尤金,实际上就是写的德莱塞自己。
德莱塞从中西部到芝加哥和纽约时,看到资本主义大都市的发展和表面的繁荣,一度曾对资本主义社会充满了幻想,希望能在那里成功发迹,得到“名誉”、“财富”、“势力”、“社会地位”等等,可是他在那里的亲身经历与耳闻目睹使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他逐渐看穿了资本主义美国的真面目,认识到美国社会的实际情况。他发现美国的现实是残酷的、非正义的。那些年里,他有了种种切身的体会,看到在资本主义美国,有才华的青年人如何受到摧残和腐蚀,如何蒙受迫害,他们的发展如何遭到妨碍。他看到许多本来奋发有为的青年作家、诗人、剧作家、艺术家、演员等在金圆社会的引诱和压迫下,一天天堕落下去,成了一些庸庸碌碌、颓废贫乏的资产阶级“御用工具”。尽管他自己看清了美国的真相,站稳脚跟,不顾资产阶级恶势力的攻击、迫害、奉承与收买,始终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正如美国进步作家迈克尔-高尔德(MichaelGould)所说的,尽管“他是不可能被人收买或被人剥去人性的”,然而周围的许多他原来很钦佩或很赏识的艺术家却在那种生活方式的影响下一个个垮了下去,陷入了才华枯竭的境地。因此,德莱塞觉得骨鲠在喉,痛切地感到非常有必要来指出资本主义社会对美国艺术的腐蚀作用。这也正是这部长篇巨著的主题。德莱塞写的是画家尤金-威特拉的一生,实际上是勾勒出了美国资本主义文学艺术界的一个典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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