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39)

2025-10-09 评论

    “我不知道你的画里有点儿什么使我很喜欢,威特拉,”马修士有天向他说,“可是你的画确实有点儿道理。拿这儿来说吧,你干吗把这些飞鸟安插在烟囱上面呢?”
    “哦,我不知道,”尤金回答。“只不过我觉得该这样。我看见鸽子这样飞过。”
    “一切都配得恰到好处,”马修士回答。“还有你的布局也正好。我没有瞧见过这儿有谁能够画得到这样。”
    他所说的这儿是指美国,因为这两个美术从业人员都自认为是一般钢笔画和插画的行家。他们是《青年》、《纯艺》、《兴奋》和欧洲各种激进的美术杂志的订户。他们知道斯泰伦①、夏雷②和穆察③,以及整个新兴起来的那派年轻的法国招贴画家。尤金听到这些人和这些报纸,感到十分惊奇。他开始对自己有了信心——把自己看作一个不含糊的人——
    ①斯泰伦(1859-1923),法国招贴画兼石板画家。
    ②夏雷,法国招贴画家。
    ③穆察,捷克画家,久居巴黎,曾作过许多优美的装饰版画。
    就在他知道这些事——打听出谁是谁,是干什么的,是什么个道理——的时候,他跟安琪拉-白露的关系终于达到了必然的结果——他和她订婚了。他和璐碧-堪尼的关系在聚餐后还没有断。尽管这样,他却觉得非得到安琪拉不可。这一半是因为她比丝泰拉以后的任何姑娘都推拒得厉害些,另一半是因为她显得这样天真、质朴和善良。再说,她也的确非常可爱。她具有一个俏丽的外形,这是乡野粗劣裁剪出来的服装所不能遮没的。她头发极其浓密,生着诱人的、澄澈碧蓝的大眼睛,鲜艳的嘴唇和面颊,她走起路来从容大方,会跳舞,会弹琴。尤金望着她,经过相当时间以后,断定她跟他所瞧见的随便哪一个姑娘同样漂亮——只是她更有灵性、更有情感、更为温柔。他想握住她的手、吻她、把她抱在怀里,但是她却小心谨慎而又半推半就地闪避开。她希望他来求婚,并不是因为急于要使他陷入情网,而是因为她的受了礼教的良心告诉她,在正式订婚之前,这些事都是不正当的。她要先订婚。她已经爱上他了。当他央告着的时候,她真想急切地扑向他的怀里,热狂地和他拥抱起来,但是她抑制住自己,等待着。一天晚上,她坐着弹琴的时候,他终于张开胳膊紧抱住她,用嘴去亲她的面颊。
    她挣扎着站起来。“你不可以这样,”她说。“这是不对的。
    我不能让你这样。”
    “但是我爱你,”他喊着,一面缠着她。“我要和你结婚。
    你愿意嫁给我吗,安琪拉?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她恋恋地望着他,因为她知道她已经使他照着自己的意思做了——他是个热狂的、不切实际的、富有艺术气质的人。
    她当场就想答应下来,可是有件什么事提醒她等待一下。
    “我现在不告诉你,”她说,“我要跟爸爸妈妈去谈一谈。这事情我一点儿都没有告诉过他们。我想问问他们对你是怎么看法,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你。”
    “哦,安琪拉,”他央告着。
    “唉,请你等待一下,威特拉先生,”她央告着。她还从没有叫过他尤金。“我两三星期内再来。我想考虑一下。这样好些。”
    他遏制住欲念等待着,可是这反而使那种幻想——她是世界上唯一配得上他的女人——变得更为强烈、更有力量了。她使尤金觉得需要掩饰起自己的急切的欲望——需要装作比较高超,这种感觉是直到那会儿还没有一个别的女人所能激起的。他甚至哄骗自己,要自己相信,这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关系,可是在潜在意识里,他却对她的秀色、热情和肉体的魅力有一种火炽的感觉。她还在酣睡着,被社会上的习俗和一种半宗教性的人生观束缚着。假如她被唤醒了,那可多么好!他闭上眼睛,梦想起来

    两星期后,安琪拉又来了,准备海誓山盟一番。尤金在等待着,急切地想来领受一下。他原来打算在芝密圣铁路车站那烟雾弥漫的月台上迎接她,陪她一块儿上金斯莱饭店去吃饭,带给她一些鲜花,还给她一只预先准备好的戒指。这只戒指花去了他七十五块钱,差不多用尽了他的全部积蓄。可是安琪拉却过分顾虑到紧张动人的场面,除了在姑母家的客厅里以外,不肯在任何别处会见他,在那儿她高兴什么神气便可以什么神气。她写信说,她必须早一点来。当他在一个星期六晚上八点钟到了那儿的时候,她穿着那件自认为最绮丽的服装,就是她在亚历山大初次遇见他时所穿的那件。她猜到他也许会带花来,因此一朵也没有戴。等他带着粉红的玫瑰到来的时候,她把它们别在胸前。她简直是一幅丰姿秀整和青春绰约的画面,就象他用来给她起名字的那个人物——亚塞王朝的秀美的伊兰①。她的黄头发拢成一大束,很美地披在脖子后面;面颊因为当时高兴,显得红馥馥的,嘴唇润泽,眼睛明亮。在他进来的时候,她眼睛里简直耀射出欢迎的光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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