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75)

2025-10-09 评论

    同时,那年夏天,尤金偶然又多结识了一些女人。麦克休和斯万特都回老家避暑去了。有一天,他在一个编辑室里遇见了瑙玛-惠特摩,一个皮肤微黑,生性敏锐、抑郁、神经质而又很有才华的作家兼编辑,这在孤独中的确是愉快解闷的。瑙玛-惠特摩象以前别的人一样,也爱上了尤金。她是由那家报馆的美术主任詹士-詹森介绍给尤金的。她跟尤金戏谑了几句之后,提议领他去看看她的办公室。
    她领他上一间不过八英尺长六英尺阔的小房间去,那儿放着她的办公桌。尤金注意到她很瘦弱,血色不很好,年龄跟他相仿,或许还比他大些,不过又活泼又有才干。她的手很惹他注意,因为它们细长、柔美、模样很好。眼睛焕发着一种古怪的光彩;宽大合身的衣服,雅致地披在身上。他们开始谈到他的工作,这是她知道并且羡慕的。他应邀到她的家里去。他用一种不自觉地揣测的目光盯视着瑙玛。
    克李斯蒂娜并不在市里,但是尤金想念着她,就不可能象以前那样热忱地写信给安琪拉了。不过他还是认为安琪拉是妩媚动人的。他想着,自己应当更经常地写信给她。他想着,自己应当很快地回去和她结婚。他已经差不多可以把她养活在一个工作室里了,如果他们过得很节省的话。可是他却又有点儿不想这么做。
    到那时,他已经认识她三年了。从上次看见她以后,整整又过了一年半。去年,他的信愈来愈不大提到他们自己,愈来愈多谈到一切别的事情。他开始觉得那种例行的情书很不容易写。可是他却不允许自己去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去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情绪。那样会强迫他痛苦地走上一条路,即决定自己不能和她结婚,请她解除他们的婚约。他不想那么做。相反地,他盘算着。他可怜她逝去的年华和对自己的真挚的爱情;他觉得费去了她那么多时间,排斥了许多别的人去向她求婚的机会,而又不娶她,这是不合理的。他对于撇下她来,让她向家人们去解释,说自己是给遗弃了的那种冷酷情况也感到难受。这几种情绪稳住了他。他不喜欢损害随便谁的情绪。他不愿意觉得有谁为了他而伤心;他又不能任他们去难受而不以为意。他心肠太软啦。他向安琪拉发过誓,给过她一只戒指,请她等待,又写给她一些令人作呕的情书,发誓、盼望。现在,三年之后,在她那么体面的家庭面前——老乔萨姆,她母亲、姐妹、兄弟——去侮辱她,这似乎是一件冷酷无情的事,他不愿意去考虑这样的事。
    安琪拉生性是病态的、热情的、好忧虑的。她瞧出来,灾难正在远处朦胧地浮现出来了。她热爱尤金,多年来心里郁积的热情都在等待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表示一下,而这个正当的理由只有结婚才能赋予。尤金凭着态度和人品的魅力,又凭着心情的某些动人的性质和提到两性关系时的微妙文雅的措词,把她挑逗起来,使她期待着自己的梦想能全面实现。那会儿,她渴望梦想实现,几乎愿意牺牲自己的贞操。她和尤金之间的那幕富有意义的情景,回忆起来很使她烦恼。她觉得,假如他的爱情现在冷淡下去,结束掉,那末她早该在那时就顺从了他。她想着那次不该那样保全自己。也许会有孩子的,那末他就会出于同情心和责任感而对她忠实了。至少,她可以获得女性的无上光荣,跟自己心爱的人热情地结合起来,并且如果到了最最不堪设想的地步,她还可以一死了之。
    她想到在她家附近的那片幽静的小湖,玻璃般的湖面形成了一面映照天空的镜子;她想到如果婚姻失败了以后,自己会成个什么样子,躺在湖底的沙土上,暗淡的头发被湖水任意冲荡拂动,两手合抱,眼睛给死亡封闭起来。她的幻想远超出了她的胆量。她决不会那么做,不过她可以幻想到那件事,而这使她更觉得烦恼之至。
    流光消逝,尤金的热情并没有恢复,她的恋爱问题就变得更加烦扰了。她开始郑重地想着,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把他赢回来。上次来的时候,他曾经对她吐出那样的渴望,用那样热烈的词句描摹出他的爱慕,所以尽管离别和都市生活的刺激暂时冲淡了对她的忆念,她还是深信,他一定依然爱她的。她想起和尤金一块儿看的一出滑稽歌剧中的一句话:“离别是情人们冲洗底片的暗室①。”这似乎是个很恰当的例子。如果她可以把他挽回来,如果他可以再亲近她的话,他以前的热情就会又燃烧起来的,到那时,她或许就会想出个方法来使他娶她。这会儿,她并没有清楚地想到,这件事怎样才可以办到,可是某种迷离的自我牺牲的概念,已经模糊而恼人地在她的脑海里激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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