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亲爱的,”他喊着说,“你在这儿。你样子多么漂亮!”他跳上车来,坐在她的身旁,用赞赏的目光细看着她;她觉察到他的炯炯的审视。等最初的愉快印象过去以后,他觉察到了自己的新世界和她的世界之间的差别,于是被这个发现弄得有点沮丧。她稍许老了一些,这是毫无疑问的。一个人不可能经过三年的希望、想念、忧虑之后而不显露出一点痕迹来。可是她是优美亲切的,既温柔又多情。他感觉到了这一切。为了她、为了自己,这使他稍许有点儿难受。
“呃,你好吗?”他问。他们是在村上,不能有什么明白的表示。在抵达一条寂静的乡村大路之前,一切都不得不相当拘谨。
“哦,没有什么,尤金,很想看见你。”
她盯着他的眼睛;他感觉到那股情感力量的冲击。每逢她接近他的时候,这种力量就支配着她。在她本身的那种神秘作用中,有些东西把通常潜伏在他的怜惜情绪里的那股力量变得炽热起来。她竭力掩饰起自己的真实情绪——装作高兴、热情,不过她的眼睛却不自觉地把那种情绪流露出来了。看见她的模样,他内心里某种情绪也激动起来——一种激情和欲念混合起来的感觉。
“真够好的,又到野外来啦,”他说,一面捏捏她的手,因为他让她在驾着车子走。“在都市里呆久了之后,又瞧见你和绿色的田野,真高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小平房,每所都有一片小草地、几棵树木和一道整洁的围墙。在纽约和芝加哥呆过了之后,一所象这样的村庄是新奇有趣的。
“你跟以前一样爱我吗?”
她点点头。他们驶上了一道黄土路,他问候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当他看见没有人望着他们的时候,他用一只胳膊搂着她,把她的脸拨向自己。
“现在可以啦,”他说。
她觉察到他的欲念的力量,但是却感觉不到那种爱慕的情意。那在他初向她求爱时,似乎是突出的。他果真变了!他一定变啦。都市使她显得不象以前那样有意义了。她想着很难受,她在世上竟会遭到这样的事。然而她也许可以把他赢回来——随便怎样,也许可以拉住他。
他们驾车上奥库尼去。那是十字路口的一个小村落,靠近一片也叫奥库尼的小湖。这地方离白露家的房子很近,因此白露家一向管它叫“家门口”。在路上,尤金知道了她的小兄弟戴维现在已经是西点军校的学员了,成绩很好。萨缪尔做了大北方铁路公司的西部货运主任,很有希望一步步升迁。卞雅明读完法律以后,正在拉辛①经营着律师业务,他对政治很感兴趣,打算竞选州议员。玛丽亚塔依然是那么个愉快的天真无邪的姑娘,就和以前一样,还不想在她的许多热切的求婚者当中选择一下。尤金想到她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不知道看见她的时候,她会不会用眼睛来向他示意——
①拉辛,美国威斯康星州的一座城市。
“哦,玛丽亚塔,”当尤金问到她的时候,安琪拉回答,“她就跟以前一样可怕。她弄得所有的男人都向她求爱。”
尤金笑起来。对他来说,玛丽亚塔一向是个想起来就愉快的对象。他当时希望自己来看的是玛丽亚塔,而不是安琪拉。
这一次,玛丽亚塔既机灵,又体贴。她遇见尤金时,故意装出很淡漠的神气,态度一点也不花哨媚人。同时,她情绪上实在感到痛苦,因为尤金很挑动她的心意。假如不是安琪拉,而是随便哪个别人的话,她心里想着,那末她就会怎样打扮,并且多么快地就会戏弄起他来。然后,他的爱情就会给她博得了;她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住他的爱情。她对自己抓住任何一个男人的能力具有极大的信心,而尤金正是一个她乐意来抓住的男人。事实上,她总避开他,偶尔在暗地里瞟上他一眼,不知道安琪拉会不会真正赢得他。她非常关心安琪拉,一直对自己说,绝对、绝对不要妨碍姐姐的事。
在白露家的农场上,他受到跟以前同样热诚的款待。一小时后,三年前的情绪完全又回来了。那些广阔的田地,那所老屋子和那片可爱的草地,一切都尽力来唤醒最最生动的感觉。玛丽亚塔的一个住在华岐沙①的情人,在尤金招呼了白露太太和玛丽亚塔之后也来了,于是玛丽亚塔就让他跟安琪拉打一盘网球。她邀尤金跟她一块儿加入双打,可是不知怎么,他不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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