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81)

2025-10-09 评论

    ①华岐沙,威斯康星州的一座小镇。
    安琪拉换上网球服装。尤金这才看到了她的妩媚动人的地方。在网球场上,她很逗人,动作敏捷、脸红红的、不时发出笑声。每当她大笑起来时,她就娇媚地露出整齐、洁白的小牙齿。她很惹人注目——显得那么文雅、娇柔。等他后来在黑暗、寂静的客厅里又看见她的时候,他带着几乎跟过去一样的热情把她搂到胸前。她觉察到情绪上的这种极快的改变。玛丽亚塔是对的。尤金喜欢生动活泼。虽然在回家的路上,她曾经感到失望,但现在却大有希望了。
    尤金难得不热心去干一件事。假如感觉兴趣,他就大感兴趣。他可以在一种情景的媚力之下屈服,而事后却认为自己实际上并不是一个那样的人。因此,他现在开始接受这种局面,就象安琪拉和玛丽亚塔希望于他的那样,并且多少用旧的目光来看安琪拉。他忘却了在纽约的工作室里看到的那些事情,在那儿,被种种影响围绕着,他的判断力就会改变了。安琪拉配他年龄不够轻,她的见解并不开通。她很漂亮,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他决不能叫她明白他接受生活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的性情,而他也没有告诉她。他扮演了一个表面上很纯洁的罗密欧①,作为这样一个角色,从女人的观点看来,他是漂亮的,可以倾心的。在他心里,他看出来自己是三心二意的,不过他还不愿意承认——
    ①罗密欧,莎士比亚的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男主人公。此处意为大情人。
    在一个爽朗的六月薄暮以后,紧接下来是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五点钟的时候,老乔萨姆从田地上回来了,跟以前一样尊严可敬。他跟尤金热诚地握握手,因为他真喜欢尤金。
    “我时常在那些杂志上瞧见你的作品,”他说,“真好。这儿小湖附近有一个青年牧师,他挺盼望会会你。他喜欢得到你画的随便什么东西;安琪拉一看完那些书之后,我就总送去给他看看。”
    他交替地说着“书”和“杂志”,仿佛它们对他并不比树叶重要多少。实际上,书和杂志也真不比树叶重要多少。对于一个向来考虑时令和农作物轮植问题的人,生活的一切,包括它的形状和式样的种种相互作用,似乎都是过眼云烟,连人都象飘落下来的叶子一样。
    尤金被老乔萨姆吸引住,就象铁屑给磁石吸引住一般。他正是那种合乎尤金心意的人。安琪拉由于父亲发射出来的光彩,占了不少便宜。如果他这么了不起,那末她一定也是个不平凡的女人了。一个这样的人准能培养出超群出众的子女来。
    安琪拉和尤金被单独留在一块儿后,不可能不在原有的基础上旧情复炽。他既然达到过上次所达到的那种程度,自然希望再达到那样,并且更进一步。晚饭后,当她穿着一件质地紧密而柔软的夜礼服——照着玛丽亚塔所要求的那样,领口那儿相当低(玛丽亚塔帮着她穿的)——从自己房间里朝他走来的时候,尤金觉察到她情绪上的不安定。他自己也心神纷乱,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能信任自己到什么程度。他应付自己的情欲向来是有困难的,因为他的情欲有时候简直象只疯狂的狮子,它象麻药或是熏香那样控制住他。他在理智上决意控制住自己,但是他如果不立刻逃开的话,那是没有希望的,而他似乎也逃避不开。他总逗留下来,跟欲念谈判,不一会儿后,欲念就成了主人,他便盲目地、尽力地依照着它的吩咐,几乎到了暴露和毁灭的程度。
    今儿晚上,当安琪拉回过来的时候,他就在想着,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应当怎样呢?他要娶她吗?他逃得脱吗?他们坐下来聊天,可是一会儿,他就把她拉向自己。又是老一套——时时在增强的感情。不一会儿,她由于过分的渴望和等待,竟然失去了一切顾虑的意识。于是他——
    “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就得离开,尤金,”当他不顾一切地把她抱进自己的房间以后,她央告着。“我不能留在家里。”
    “别说话,”他说。“你可以上我那儿去。”
    “真的吗,尤金?”她恳求地问。
    “跟我现在搂着你一样真实,”他回答。
    午夜,安琪拉抬起惊骇的、疑讶的、惶惑的眼睛,觉得自己是最恶劣的人了。两幅图画交替地、钟摆般反复地浮现在她的心上。一幅是个混合的图景:一座结婚的圣坛和一个漂亮的纽约工作室,有朋友来看他们,就象他时常向她描绘的那样。另一幅是奥库尼的沉静、碧蓝的湖水,她自己躺在那儿,苍白、沉静。是的,倘若他现在不和她结婚的话,她就只好一死。生活不会再有什么价值了。她决不去强迫他。哪天晚上,到了无法挽回,一切希望都断绝的时候——当暴露迫近的时候——她就只好偷偷地溜出去,第二天,他们会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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