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84)

2025-10-09 评论

    ①六月二十一日是夏至,白昼最长,夜晚最短。接近夏至时,白昼就已经很长,所以尤金抵达那儿时,天还没有黑。
    这样,他站在这个沉静的池子边上,细看着水,惊异地望着水面上映射出来的微妙光彩,一面感到一个艺术家对纯自然的美所感到的欢乐,一面把这种欢乐一再跟爱、死亡、失败和名誉交织在一起。他想到倘若他薄幸的话,就会在一片象这样的水塘里发现安琪拉,这简直是荒诞的。所有她的灿烂的美梦,都会给一片当时正在降临下来的黑暗淹没掉。这会是一场悱恻的风流韵事。他可以想象着一个象都德或是巴尔扎克那样的大艺术家,会利用这个素材写出一篇杰出的故事来。这甚至对于浪漫派的某种艺术形式也是一个主题。可怜的安琪拉!如果他是一个杰出的肖像画家,他就要把她画出来。他想到给她画一张裸体画的某种布局,让那一大簇头发分披在颈子上和胸部。那样就会美极了。他应当和她结婚吗?是的,虽然他对结果不很确定,可是他非得和她结婚不可。这或许是个错误,但——
    他凝视着池子上渐渐暗淡下去的水面,银白、浅紫、铅灰。在头顶上方,一颗明亮的小星星已经在闪烁了。如果她真的到了那片寂静的水底,她会感到怎样呢?他会感到怎样呢?那就太凄惨、太可惋惜了。不,他一定得和她结婚。他带着这种心情回到市区去,心里感到人生的痛苦。他带着这种心情到旅馆去拿了提包,搭乘午夜的那班火车回纽约去。这一次,璐碧、米莉安、克李斯蒂娜,全都给忘掉了。他被牵连在一出恋爱的戏剧里,这出戏对于安琪拉具有生死存亡的意义,而对于他也牵涉到这样一个问题:在未来的日子里,他的心灵是充满安宁呢还是充满歉疚。他猜不出结局会是怎样,但是他觉得他非和她结婚不可——什么时候,他可说不上来。环境将会决定这个问题。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必须立刻就办。他必须留神找一个工作室,向斯迈特和麦克休宣布自己离开的消息,加倍努力多画几幅画,使自己和安琪拉可以维持生活。他过去把自己的艺术生活讲得那么如火如荼,现在到了需要表现一下的时候,他倒很烦恼,不知道到底应该有个什么样的表现。工作室一定要非常漂亮。他得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她。在回纽约的途中,他一直把这件事在心里盘算着——斯迈特、麦克休、米莉安、瑙玛、惠勒、克李斯蒂娜——如果克李斯蒂娜回到纽约来,发现他结婚了,她会觉得怎样呢?没有问题,安琪拉和这些人之间是有区别的。这是一件重要的事——一件关系到勇气的事——或许得有更多的热情、更多的胆力、更多的知觉——是一件重要的事。他们瞧见她的时候,会认为他犯了错误吗,会认为他是个傻子吗?麦克休正在跟一个姑娘谈情说爱,可是她是另一种类型的人——聪明、漂亮。他想了又想,但是他总回到同样的结论上来。他不得不和她结婚。没有别的办法。他不得不和她结婚

    十月间,在斯迈特、麦克休和威特拉三位先生居住的威凡力公寓的工作室里,发生了一件相当生动的事。即使在都市里,每逢树叶开始黄落的时候,人们也总有一种忧郁的感觉。这种感觉又被寒冬的先驱,阴沉、昏暗的日子所增强了。碎纸、草屑、细碎的树枝,给一阵阵急风吹着穿过街道,呆在外面简直是令人不快的。那些钱不多的人显然对寒冷、暴风和苦难已经起了恐惧。而那些虚度了一个夏天之后又急于想工作的人,显然也表现出了重新兴起的活力。买东西、上市场、实物交易、销售,全都非常兴旺。艺术界、社交界、工业界、法律、医药、金融、文学各职业界,都沸腾着一种需要工作的热忱。全市给寒冬的恐惧刺激着,有了一种奋发图强的气氛。
    在这种气氛里,尤金忙着布置自己竭力想做的事,一面相当清楚地意识到正在发生作用、造成他周围的生活色彩的种种因素。自从离开安琪拉以后,他就得出结论,必须完成一些打算展出的连幅的画,这在过去两年中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没有别的办法给自己造成一个显赫的印象——这他知道。自从回来以后,他已有过种种不同的经历:安琪拉告诉他,她肯定自己是出了什么毛病;一个十分诚恳的印象,不过是以对邪恶的后果所起的一种过度紧张的幻想为根据的,事实上一点没有什么道理。尤金尽管有过几次经验,对于这种事情却知道得很不够。即使他知道,他的畏怯也会阻碍他去打听的。其次,面对着这个难关,他坚决地说他要和她结婚,而为了她的烦恼的情况,他认为最好现在就办。他需要一点儿时间来完成他正在画着的几张画,收进一点儿卖画的钱,找一个适当的住处。他到市内各区各工作室都去看过,还没有找到什么符合他的口味或是财力的地方。任何有充足的光线、有浴室、有合适的卧室和一间可以改作厨房的小房间的住处,都极其难找。租金都很高,每月从五十块到一百二十五块或一百五十块钱不等。还有一些新建起来的工作室,供给有钱的游手好闲的人,据他知道,它们都是一年要三、四千块钱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通过艺术达到那种辉煌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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