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道见奇子便受到了心灵的冲击。那血淋淋的肉块,和横卧在手术台上的女人的下半身,都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象奇子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平常都会自我陶醉于抚摸自己身体的那个神秘部分。每次在浴盘里赤裸着身体,总会自然而然地想到那段从光滑洁白的大腿根部开始到丰满的骨盆的身体,将来总有一天会孕育生命的。而那种神秘感就这样被崩溃得无影无踪了,奇子认为做人工流产是在将性欲留下的残渣抛弃掉。曾经为自己是个女性而感到自豪的她,在心中打下了屈辱的烙印。
自从有了那次经历,奇子讨厌起妇产科的实习了。奇子十六岁初中一毕业,就考上了预备护士培训所。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人,自己的内心已受了某种创伤。这是绝望和怀疑粘连在一起的难看的伤。现实迫使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患者的两腿之间凝缩着成年人的世界的丑陋。那患者手术后即将出院时曾经与奇子相遇过。患者穿着高跟鞋、牛仔裤。裤腿长得拖地,象个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然后,是昨天的手术。
当看到患者被扩张开的两腿之间取出了血红的肉块时,道见奇子被惊得瞠目结舌。那可不是平常那种血淋淋的胎芽呀!虽然手、脚、耳、目尚发育不全,但已齐备,已经长成人的形状,蠕动着。这是婴儿!当看到护士将婴儿装入塑料袋扔进水捅时,道见奇子的情绪极坏,呕吐起来。就这样,她离开手术室回到宿舍。
“为这挨了一顿训斥?”
冬村多少感到有些失望。他本来期待着从“杀婴儿”这句话中引出能致使濑田下马的线索。
“主任跟我说:很快就会适应的。他说一开始谁都是这样的——可是,我觉得根本适应不了。于是,我就想从培训学校退学转到别的职业上去。”
道见奇子垂下眼帘。那脖子和肩膀虽然瘦小,却好象积存着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姑娘来说过于沉重的烦恼。
冬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说十六岁,那已经开始进入青春期了。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同时感情波动也很激烈。让这样的少女去做人工流产手术的助手,这难道不是行政管理方面出了毛病吗?就连生产镜头的电影也是禁止未成年者入场的。可是,医院却单方面让这些少女从头至尾地看着血淋淋的胎儿被取来的整个过程,甚至还让她们参与杀害遗弃完全可以说是婴儿的胎儿,当然是适应不了的。相反,在此之前一个天真无邪地成长起来的少女那种纯洁的感受,便会被严严实实地束缚起来,就如同那老丑无力的树皮一样。
实际上,奇子当她必须直视摆在眼前的患者两条大腿之间那凝缩着的女性特有的世界时,她,这个连高中都没有上过的少女那般温柔的感觉被完全打破了——这难道就是医院的所谓对护士人数不足的补偿?!
“不单是做人工流产,我还要为护士预校的学生们做静脉注射;护士不够的时候还要拉我去顶班。我曾经一个人在小儿病房里值夜班直到天亮——啊,这样让人孤单害怕的事儿我以前根本就没想过。现在境况忽然变得这么惨。我也无能为力,只有顺从。”
奇子拚命地倾诉着苦水。
“这可太残酷了。”
“怨天怨地都无济于事,谁让我们是培训预校的学生来着。护士预校的学生们只配做邦手。当我们与即将晋升为正式护士的人一起实习的时候,护士长只是一个劲的教她们,而对我们不闻不问。
可虽说如此,到了进行扫除的时候,她倒是“准看护小姐”地叫个不停,还加上了“小姐”二字!另外,那些从护士预校中毕业获得了晋升为正式护士的资格之后,经学习当上了护士的人中,有许多都看不起昔日里的老朋友了。当然啰,仅凭中学文凭是不成的,但我又没有上过高中,护士晋级的机会也因为家事错过了,所以,我已经完全绝望了。
道见奇子那双幼猫一样明彻的眼睛里阴郁密布。她或许是从哪儿的乡下农舍中来的孩子吧,似乎还未曾交下能够象今天这样倾诉感情的朋友。冬村没有兄弟姐妹,而如果她肯做冬村的妹妹,冬村肯定会立刻带她回家的。
“可是呢,天无绝人之路嘛。应该抱着不败的信念重新振作起来。”
“再怎么振作奋斗都没用了。”
奇子眼睛凝视着冬村,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再没有能力进取了。在医院里见习、工作,还要去预校学习,于是上午要进行病房呀、医务室呀的清洁工作,洗器械呀,手术衣呀什么的,还要协助大夫诊视,弄得筋疲力竭。而下午从预校下课后,夜里还有夜班。此外,预校里还规定在修完各项学科之后有一年半的临床实习。所谓的护士预校,根本名不符实,我们干脆是被当作下等杂役护班员使用的。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让我美美地睡个大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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