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弥留之际(44)

2025-10-09 评论

    “你把锤子弄到哪儿去了,弗农?”朱厄尔说。
    “我交给他了,”弗农说,用脑袋指了指瓦达曼。瓦达曼正在朝爹的方向看。接着他又看着朱厄尔。“和直角尺一起给的。”弗农打量着朱厄尔。他朝岸上走去,经过了杜威·德尔和我。
    “你快到岸上去,”我说。她一声也不吭,只是看着朱厄尔和弗农。
    “锤子在哪儿?”朱厄尔说。瓦达曼急匆匆地走上堤岸,拿起锤子。
    “它比锯子重,”弗农说。朱厄尔在把粉线斗的一端和锤把捆在一起。
    “锤子木头的东西多些,”朱厄尔说。他和弗农面对面地站着,两个人都在看着朱厄尔的两只手。
    “也更平些,”弗农说,“它的漂浮速度大约比锯子快两倍。你倒试试那只刨子看看。”
    朱厄尔看看弗农。弗农个子也很高;这两个又长又瘦的人眼睛对着眼睛站在那里互相盯着,身上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朗·奎克只消看看天上的云就说得出十分钟以后的天气会是怎么样。我指的是老朗,而不是小朗。
    “你们干吗不走出水上岸去?”我说。
    “它不会像锯子那样漂浮,”朱厄尔说。
    “它的浮力和锯子差不多,锤子赶不上它,”弗农说。
    “跟你打赌,”朱厄尔说。
    “打赌我不干,”弗农说。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朱厄尔那两只一动不动的手。
    “见鬼,”朱厄尔说。“那就把刨子拿来。”
    于是他们取来刨子,把它和粉线斗捆在一起,重新走进水里。爹沿着堤岸走回来。他站停了一会儿,看着我们,驼着背,忧心忡忡,像只斗败的公牛,又像一只又高又老的鸟儿。
    弗农和朱厄尔回来了,背顶着水流。“别挡道呀,”朱厄尔对杜威·德尔说。“别呆在水里呀。”
    她往我身边靠了靠好让他们过去,朱厄尔把刨子高高地举在头上,好像它会给水泡烂似的,那根蓝色的细绳拖回来挂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经过我们身边,停了下来;开始轻声地争辩大车到底是在哪儿倾翻的。
    “达尔应该知道,”弗农说。他们看着我。
    “我可不知道,”我说,“我当时没在大车里呆多久。”
    “妈的,”朱厄尔说。他们继续前进,小心翼翼地,背顶着水流,用脚来探索浅滩的位置。
    “你攥紧绳子没有?”弗农说。朱厄尔没有回答。他扭过头去看看岸上,盘算着,又看看河水。他把刨子扔了出去,让细绳在他的手指间滑动,细绳勒得他的手指发青。细绳不再往前蹿时,他把它交还给了弗农。
    “这回还是让我去吧,”弗农说。朱厄尔还是不回答;我们看着他潜入水里。
    “朱厄尔,”杜威·德尔轻轻地喊道。
    “那儿不算太深,”弗农说。他头没有转过来。他正瞅着朱厄尔潜下去的水面。
    等朱厄尔钻出水面时他手里有了那把锯子。
    我们经过大车的时候,爹站在大车旁边,用一把树叶在擦那两道泥污。朱厄尔的马衬在树林的前面,宛如晾衣绳上搭着的一条百衲布花被子。
    卡什一直没有动。我们站在他的上方,拿着刨子、锯子、锤子、直角尺、长尺和粉线斗,杜威·德尔蹲在地上抬起了卡什的头。“卡什,”她说,“卡什。”
    他睁开眼睛,惘然地瞪着我们上下颠倒的脸。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爹说。
    “嗨,卡什,”我们说,把工具举起来给他看,“你还缺什么吗?”
    他想说话,转了转脑袋,闭上了眼睛。
    “卡什,”我们说,“卡什。”
    他转动脑袋原来是要呕吐。杜威·德尔用她裙子的湿下摆给他擦嘴;这以后他能开口了。
    “还缺他的修整锯齿的家什,”朱厄尔说。“那还是新的,和长尺一起买的。”他转身走开了。弗农仍然蹲着,他抬起头来看看他的背影。接着弗农也站起身,跟着朱厄尔朝河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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