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确实无比绚丽。时间还相当早,大约早晨九点钟左右。太阳和煦地照着他的身子。空气中洋溢一股清新的气息,正如他在她家度了第一个良宵时那天早晨一样。
他得意洋洋地提着手杖,兴高采烈地叩着手杖在雪白的人行道上漫步。他想上她那儿去。
她万万想不到他会去,这使他心花怒放。他本想今晨去大学,可是今天,他当然休想在那儿获得什么。他还缺少些东西!在这样的天气坐在教室里!要是下雨的话,倒也罢了!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在这样的天空下面,而他又笑得那么爽朗、温柔……上她那儿!上她那儿!他的决定,使他心花怒放。他用口哨吹出《乡村骑士》中饮酒歌的强有力的旋律”,一面信步向荷伊街走去。
他在她的屋子面前驻足,有一会儿尽情吸入了香花的香气。对于这种树木,他已渐渐结成了亲密的友谊。每次当他来时,他总在它面前站停,而且同它作一番短短的、默默的、热情洋溢的对话。这时,丁香花会悄悄地、温柔地向他预言又一次即将降临于他身上的种种幸福,他也注视着它,仿佛某个人由于心里有很大的幸福或痛苦,而要对别人倾诉又觉得灰心绝望,毫无信心,于是不得已把满腔激情转而诉诸于宁静的大自然,而大自然似乎也真的盯住他看,好象有所领悟似的。他久久瞅着它,仿佛它是某种有灵性的、富有同情心的、可以信赖的东西;由于它有永恒的抒情性的魅力,他把它看得十分珍贵,认为它不仅仅是他罗曼史中富有戏剧性的附加物。
在他同丁香花可爱而柔和的香气对话、并且听了它的预言后,他就走上楼去。他在走廊里搁下了手杖,然后门也不敲他走进了她的起居室。他的双手悠闲地插在淡色夏装的裤袋里,一项圆帽推向后脑勺,因为他知道,她也许为他而憔悴呢。
‘早上好,伊尔玛!你也许会……’他正想说‘吃惊’这个词,可自己却吃了一惊。当他进室时,他看到她猛地把桌子一推站起身来,仿佛想急急忙忙取些什么,但不知道究竟要什么东西。此刻,她只是茫然把餐巾放到嘴上,站在那边,十分惊讶地望着他。桌上摆的是咖啡和烘制的糕点,桌子一侧坐着一个蓄有雪白的三角胡子的老先生,衣冠楚楚,看去颇有些身价。他嘴里正在咀嚼什么,这时惊愕地盯着他瞧。
他立刻摘下帽子,在手里尴尬地晃动。
‘哦,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听到‘你’宇,老先生就停止咀嚼,此刻注视起姑娘的脸来。
善良的小伙子看到她脸色刷白,依旧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不由心惊胆战。这时老先生的模样儿又难看得多了,简直象一具死尸!他的头发看去不曾梳过似的。这会是谁呢?他为此绞尽脑汁。是她的一个亲戚吗?可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咳,他毕竟不合时宜地来了,真是太遗憾了!他本来在这儿是多么快乐!现在他只好走了!这真可怕,而且谁也不会说什么!——他该怎样对待她呢?
‘怎么啦?’老先生突然开起腔来,同时翻起那灰色的、深陷的小眼睛,一闪一闪地环顾四周,仿佛还想从这神秘莫测的问题中找到答案。他的头脑有些乱纷纷的,脸上的表情十分愚蠢,下唇松弛地搭拉着,显得傻乎乎的。
我们的主人公突然想起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了。他的举止十分得体。
‘鄙人就是……我只想——我想拜见……’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有身价的老先生嚷道。‘您究竟想干什么?’
‘请原谅,我……’
‘呸!您还不死心!您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毛茜,对吗?’他一面说,一面抬头亲呢地向伊尔玛眨巴起眼睛来。
我们这位主人公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那位老先生的话实在欺人太甚,何况由于他希望破灭,平时那副温和的脾气已荡然无存。于是他顿时改变态度。
‘先生,请允许我说几句,’他用镇静而坚决的语调说。‘我真不懂,您有什么资格用这副腔地对我说话,特别是我认为我至少有跟您同样的权利呆在这个房间里。’
这对老先生来说委实太过分了。人们平时是不用这种态度对待他的。他内心异常激动,下唇来回抽搐。他有三次把餐巾按到膝上,好容易声嘶力竭地进出下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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