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客店那儿,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颗饱受风暴摧残的心灵,在看不见的痉挛中挣扎着,闹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这当儿,他还能对他所爱的人怀着无限的热爱,这才是一颗真正的心。在一切全被吞没的时候,只有温柔还浮在水面上。格温普兰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要突然叫醒蒂。
他尽量地放轻脚步,走到客店那儿。他认出了从前的狗窝,古维根就是睡在那儿的。这间小屋紧靠着低矮的酒店,有一扇对着广场的小窗。格温普兰在窗格子上轻轻敲了几下。只要叫醒古维根就行了。
古维根的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在他这个年纪,”格温普兰对自己说,“自然是睡得很香的。”他又用手背在窗子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还是毫无动静。
他又重重敲了两下。小屋里仍旧没有动静。他有点不安了,于是转过身来敲客店的前门。
仍旧没有人回答。
他已经有点胆寒了,他想:“尼克莱斯老板年纪大了,小伙子睡得很香,老头儿睡得很熟。好,敲得重点吧!”
他起初在门上轻轻地抓。接着又敲了一阵子,捶了一阵子。现在呢,他使尽了力量撞门。这使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小时候抱着小蒂在威茅茨敲门的情形。
哎呀!他拿出爵士的威风,狠狠地敲门啦!
房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发慌了。
现在谈不上什么慎重不慎重啦。他大声叫着:“尼克莱斯!古维根!”
他一面叫,一面望着窗口,看看是不是有蜡烛光。
客店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声音。没有动静。没有亮光。
他转到车马出入的门口那里,一面撞它,推它,疯狂地摇撼它,一面大声叫着:“于苏斯!奥莫!”
连狼也没有叫一声。
他的前额上沁出一颗颗冷汗。
他向四周望了一下。夜色正浓,不过天上的星星很多,能够分辨出市集的模糊轮廓。他看到的是一幅凄惨的景象,广场上空荡荡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木球草地上连一个木棚也没有。马戏班也不见了。没有一个帐篷。没有一个戏台。没有一辆车子。以前蚁聚在这儿的,吵吵嚷嚷的那些跑江湖的,现在都把地盘让给了漆黑阴森的空虚。什么都消失了。
他心中的焦急达到了疯狂的程度。这是什么意思呢?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连一个人也没有了吗?难道说过去的生活已经在他身后崩溃了吗?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老天爷!于是他像暴风雨袭击房屋一样,朝客店撞去。他敲便门,敲大门,敲窗户,敲护窗板,敲墙壁。拳脚并用,又害怕,又担心。他叫尼克莱斯,叫古维根,叫费毕,叫维纳斯,叫于苏斯,叫奥莫。他的声音和叫声不停地朝墙壁涌去。有的时候他停下来静听,房屋跟死神一样寂静。他火了,于是又重新开始。叫声,嘭嘭的敲门声,传遍了四面八方。简直可以说这是雷声想唤醒坟墓。
恐惧达到一定的程度,人就变得可怕了。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也会什么也不怕。他可以踢斯芬克斯,咒天骂地。他使尽所有的办法,一会儿停,一会儿闹,不停地狂呼乱叫着向悲哀的寂静进攻。
他把客店里所有的人的名字叫了上百遍,只有蒂的名字例外。尽管现在已经精神迷乱,他仍旧出于本能,模模糊糊地采取这个慎重措施。
大叫大喊已经没有用处,只好从墙头上爬进去。他对自己说:“一定要进去。可是怎么办呢?”他打碎古维根屋里的一块玻璃,把拳头伸进去,手也剐破了;他拉出窗框上的插销,打开窗门。他这时注意到他的宝剑挺得事,于是恼怒地取下宝剑,连剑鞘和剑带一齐扔在地上。接着他踩着墙壁突出的地方往上爬,尽管窗口狭小,还是能够爬进去。他到了客店里面。
古维根的床隐约可见;可是古维根不在这儿。既然古维根不在这儿,尼克莱斯也不会在自己的床上。整个屋子黑黝黝的。在黑暗里,仿佛使人感觉到一种神秘而空虚的寂静,一种模模糊糊的恐怖好像在说:“这儿没有人。”格温普兰焦急地穿过低矮的屋子,撞在桌子上,踩着食具,撞翻了凳子,打翻了水瓶,跨过家具,走到对着院子的门那儿,使膝盖撞开了门,插销飞了出去,门在铰链上转来转去。他看看院子里。“绿箱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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