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狄尔居尔-德-高塞勒(TirecuirdeCorcelles,1802-1892),法国政治家,曾任驻梵蒂冈大使。
他走近面色惨白仍然一动不动的马吕斯。医生也回到了病人的身边,外祖父又开始扭绞他的手臂。老人家苍白的嘴唇机械地颤动着,吐出一种难以听清的象临终咽气时的话:“咳!没良心的东西!啊!政治集团分子!哼!无赖汉!九月虐杀王党的人!”他用一种临终的人的轻声在责备一个死人。
渐渐地,正如内心的火山总是要爆发一样,外祖父长串的话又开始了,但他好象已无力说出,他的声音已低沉微弱得象来自深渊的底里:
“不管了,我也要死了。你们想想,在巴黎没有一个女人不乐意向这个家伙委身的。这坏蛋不去寻欢作乐,不去尽情享受生活,偏要去打仗,象畜生一样被机枪扫射!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原因?为了共和政府!宁愿不到旭米耶去跳舞,这本该是年轻人的事!二十青春枉然虚度。共和国,好听的卑鄙谬论!可怜的母亲们,你们何苦生下这些美丽的孩子!得了,他死了。大门堂下将会有两起丧事。你被人害成这个模样就是为了博得拉马克将军的欢心!这个拉马克将军给了你什么!一个残暴无知的军人!胡说八道的人!为了一个死人去拼命!怎么不叫人发疯!想想看!才二十岁!也不回头看看身后是否还留下什么!这一下,可怜的老头们只好独自死去。倒毙在你的角落里吧!孤僻鬼!这一下,说实在话,再好没有,正是我所盼望的,也就会把我整死。我已太老了,我已一百岁,我已十万岁。我早就有权死去了。这一下子,成了。一切都完了,好不痛快!何必还要给他闻阿摩尼亚,还有这一大堆药?您是白费力气,傻医生!算了吧,他已死了,完全死了。我是内行,我自己也死了。他于这事倒没有半途而废。说真话,目前这个时代是丑恶的,丑恶的,丑恶的,这是我对你们的看法,对你们的思想,对你们的制度,对你们的主子,对你们的神谕,对你们的医生,对你们的无赖作家,对你们的乞丐哲学家,并对六十年来使杜伊勒里宫的大群乌鸦惊飞四散的所有那些革命的看法。你既毫无怜悯之心,就这样去送死,那我对你的死也毫不感到遗憾,听见了没有,凶手!”
这时,马吕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仍被昏睡后醒来的惊讶所笼罩,停在吉诺曼先生的脸上。
“马吕斯,”老人大叫,“马吕斯!我的小马吕斯!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儿子!你睁开眼了,你望着我,你活回来了,谢谢!”
于是他昏倒了
沙威脚步缓慢地离开了武人街。
他生平第一次垂头丧气地走着,也是生平第一次把两手放在背后。
直到今天,沙威只采用拿破仑两种姿势中表示果断的那一种:两臂在胸前相抱;另一种表示犹豫不决的是两手放在背后,这种姿势对他是陌生的。现在,发生了变化,他全身显得迟钝忧郁,惶恐不安。
他走进僻静的街道。
然而是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的。
他抄最近的路朝塞纳河走去,到了榆树河沿后,又沿着河沿,走过格雷沃广场,距离沙特雷广场的哨所不远,在圣母院桥的拐角上停了下来。塞纳河在圣母院桥到交易所桥这一边,和鞣皮制革河沿到花市河沿的那一边,形成一个有急流经过的方形水池。
塞纳河的这一处是水手们害怕的场所。没有比这急流更危险的了,当时这水流并不宽,并被现已拆除的桥头磨坊的一排木桩所堵塞,因而十分湍急。这两座桥离得如此近,更增加了危险。河水经过桥洞时,更是急冲猛泻,掀起可怕的大浪,就在那儿积聚起来,水位暴涨,波浪象根粗水绳那样紧抱桥墩,好象想把它们拔去。在这儿掉下去的人是不会再露出水面的,最懂得水性的人也会没顶。
沙威两肘撑在栏杆上,两手托着下巴,指甲机械地紧缩在他密密的颊须里沉思着。
一件新奇的事,一次革命,一桩灾祸正在他的心里发生,他有必要检查一下自己。
沙威异常痛苦。
几小时以来,沙威已不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了。他心里十分混乱,这个脑袋在盲目执行时是很清晰的,现在则已失去它的清澈,在这块水晶中已产生了云雾。沙威的良心使他感到他的职责已具有两重性,这一点他已不能对自己掩饰。当他在塞纳河滩意外地碰到冉阿让时,他当时的心情就好比狼又抓到了它的猎物,狗又找到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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