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明天可以下命令清扫广场,也许会找得到的。”米卡冷笑了一声说。“够了,诸位,够了。”他用疲惫的声音这样决定说,“我很清楚地看出:你们不相信我!一点点也不相信!这是我的错,不是你们,我根本不必多此一举。我为什么,为什么把我的秘密直说出来,降低自己的身分呢?而你们听了觉得很好笑,这我从你们的眼睛里看出来了。检察官,这全是您逗引我的!现在你们可以高唱凯歌了,只要你们能唱得出。……你们这些该死的刑讯者!”
他垂下头去用手捂上了脸。检察官和预审推事默不作声。过了一分钟他抬起头来,似乎茫然地对他们看了一下。他的脸流露出一种彻底的、死心塌地的绝望,他变得不声不响,呆坐在那里,似乎什么都忘了。但是必须赶紧了结案件,立刻开始讯问证人。时间已经是早晨八点钟。蜡烛早就熄灭。米哈伊尔-马卡罗维奇和卡尔干诺夫在审问的时候不断走出走进,这次又从屋里走了出去。检察官和预审推事也露出非常疲乏的神色。早晨是阴雨的天气,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米卡茫然地望着窗外。
“我可以瞧瞧窗子外面么?”他忽然问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
“随您的便吧。”他回答。
米卡站起来,走近窗旁。雨敲着小窗的绿玻璃。窗下看得见肮脏的街道,在雨丝朦胧的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贫穷难看的农舍,由于雨水更显得寒酸阴暗。米卡想起了“金黄卷发的斐勃斯”,想其他打算在旭日初升时就自杀;“在这样的早晨也许更好些,”他苦笑了一下,忽然举手从上向下一挥,转过身来冲着“刑讯者”。
“诸位!”他大声说,“我看出我是完蛋了。但是她呢?请你们把她的事情告诉我,求求你们,难道她也要同我一块儿完蛋么?她是无罪的,她昨天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嚷什么:‘一切全是我的罪过’。其实她一点也没有罪,一点也没有罪!我同你们坐了一整夜,净在那里发愁。……你们能不能,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现在要怎样处置她?”
“关于这层您完全可以放心,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检察官显然是连忙地加以回答,“我们现在没有任何重大理由搅扰您十分关心的那位太太。在以后案件审理过程中,我希望也不至于这样。……相反地,我们在这方面将尽我们的一切力量。您尽管放心好了。”
“诸位,多谢你们,我也知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毕竟是正直公正的人。你们去掉了我心上的一块石头。……好吧,我们现在该干什么?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对,该赶紧点办。必须马上讯问证人。这一切应该当您的面前办理,因此……”
“先喝一点茶,好不好?”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插嘴说,“似乎也该享受一下了吧?”
他们决定,假使楼下有预备好的茶(因为米哈伊尔-马卡罗维奇一定已经出去“喝一点”去了),那么不妨每人喝一杯,以后再“连续不停地干”下去。至于真正的茶和“小吃”,准备等到比较从容一点的时候再吃。楼下果然有茶水,立刻送了上来。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客气地邀请米卡喝一杯,起初他拒绝了,后来又自己要喝,而且喝得极贪婪。总的说来,他的神色显得特别疲惫。以他这样强壮的体力,一夜的酗酒加上尽管是颇为强烈的激动,似乎又算得了什么?但是他自己却感到他勉强才坐得住,有时候一切东西简直好象在他的眼前晃悠和旋转起来。“再等一会,也许要说起胡话来了。”他暗自想
开始传讯证人。但是我们现在不再讲得象以前那样详细了。因此我们准备略过不提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如何警告每个叫上去的证人,叮嘱他应该凭良心照实供述,因为将来他还要宣誓作证,重述他的供词,后来,他又如何要求每个证人在供词笔录上签名画押等等。我们只想提一下,审问官的全部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那三千卢布的要害问题上,那就是第一次,一个月以前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在莫克洛叶初次酗酒的时候,花掉了三千呢,还是一千五,昨天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第二次酗酒的时候,是三千呢,还是一千五。可惜,一切的证词异口同声都反对米卡,对他不利,有些证词甚至提出了惊人的新事实足以推翻他的供词中的说法。第一个被传讯的是特里丰-鲍里赛奇。他站在审问官面前,没有一点恐惧,反而显出对于被告深恶痛绝的神色,因此无疑使他给人以一种为人可敬和说话极为可靠的印象。他说话少而有节制,等候发问,回答得确切而周到。他明确而毫不含糊地供称,一个月以前米卡花去的钱不会少于三千,此地的乡下人都可以证明他们从“米特里-费多雷奇”自己嘴里听到过关于三千的话:“光是茨冈女人,他就在她们身上白扔了多少钱啊。光为她们大概就花了一千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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