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39)

2025-10-09 评论

    拉基金是小人物,没资格赴宴,但约西夫神父和佩西神父,还有另一位司祭,都被邀请了。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卡尔干诺夫和伊凡-费多罗维奇走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院长的餐室里等着了。地主马克西莫夫也在一旁等候。院长迎到屋子的中央来接客人。他是一个细高个子、还很强壮的老人,黑发里夹着许多银丝,一张长形的、苦修士一般的严肃的脸。他默默地向客人们鞠躬致意,但是他们这一次却走近前去接受祝福。米乌索夫甚至索性想去吻吻他的手,但是院长不知怎么在那一刹那缩回了手,结果没有吻成。但伊凡-费多罗维奇和卡尔干诺夫这一次却行了全套的祝福礼,老老实实,照普通农民的样子吻手作声。
    “我们应该深深地道歉,大师,”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开始说,殷勤地露齿微笑,语调却还是严肃而恭敬,“道歉的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前来,而您邀请的我们那个同伴,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却不能来;他不能不辞谢您的赏赐,并且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在佐西马神父的修道室里,在同他儿子发生不幸的家庭争执时弄得忘乎所以,说了几句很不适当的话,……总而言之,是十分不体面的话,……关于这事(他望了望司祭们),大概大师也知道了。因此,他自己承认不对,深为后悔,感到羞耻,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请我们,我和他的公子伊凡-费多罗维奇,对您表示真诚的遗憾、痛心和忏悔。……总而言之,他希望,而且打算以后再设法补救,现在他恳求您为他祝福,请您忘记已发生的事情。……”
    米乌索夫沉默了。他说完这一大套话的最后几句时,自己十分满意,心里连刚刚发火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他又重新完全诚恳地爱人类了。院长严肃地听完他的话,微微低下头,回答说:
    “对他的不到场,我深表惋惜。也许他如果跟我们在一起吃饭,他就会爱我们,正和我们爱他一样。请吧,诸位,请入席用饭。”
    他站到神像的面前,开始朗诵祷词。大家恭敬地低下头,地主马克西莫夫甚至特别抢前一步,两手交叉在胸前,显得格外地虔诚。
    可是就在这时,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又闹了一次最后的恶作剧。应该注意到,他确乎想走,而且实在感到在长老的修道室内做出这样可耻的行为以后,不能仍象没事人似的到院长那里去吃饭。他倒不是自觉惭愧,深自谴责,也许甚至完全相反,但是他总觉得去吃饭却有点不体面。然而,等到他那辆轧轧作响的马车开到客店台阶旁边的时候,他本来已经在上车,却忽然止住了。他想起了他在长老那里所说的话:“每当我跟人们来往时,老觉得我比一切人都低贱,大家全把我当小丑看待,所以我就想:那我就真的来扮演小丑吧,因为你们一个个全比我还愚蠢,还卑鄙。”他是想为自己的丑行而向所有的人复仇。这时他忽然偶尔想起,还在以前的时候,有一次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这样恨这个人?”他当时就以小丑式的厚颜无耻信口答道:“为什么吗,的确,他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但是我却对他做过一桩最没良心的坏事,而一旦做了,就正为了这个而立刻恨上他了。”现在想起这事,他在片刻的沉思中又恶毒地暗笑了。他的眼睛闪光,甚至嘴唇都颤动起来。“既然开了头,就一不做二不休吧。”他突然下了决心。这时他心灵深处的感觉可以归结为下面的几句话:“现在既已无法恢复自己的名誉,那就让我再无耻地朝他们脸上吐一口唾沫,表示我对你们毫不在乎,这就完了!”他吩咐马车夫等一等,自己快步回到修道院,一直走到院长那里。他还没十分明确自己要做什么事,但知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只要稍微有个因头,就立刻会做出某种极端的丑行来——但是也就止于丑行,决不会是什么犯罪,或者会受到法律制裁的行动。在最后关头,他永远会自行克制,有的时候甚至自己对这一点也感到惊奇。当他在院长的餐室里出现时,祷词刚刚念完,大家正要入座。他站在门槛边,看了这伙人一眼,发出恶毒而无礼的长笑,毫不畏惧地看着大家的眼睛。
    “这些人还以为我走了,可我不是就在这儿么!”他朝整个大厅嚷了一声。
    有一会儿大家都瞠目直视着他,默不作声,忽然间大家都预感到,马上就要闹出荒唐讨厌的事,闹出真正的乱子来了。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从最温和宽容的情绪立刻转为最忿恨的情绪。他的心里已经平息、宁静下来的一切,一下子又全都复活过来,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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