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只老虎!”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嚷道,“您为什么拦阻我,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要狠狠打她一顿,打她一顿!”
她在阿辽沙面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也许是根本不想控制。
“应该抽她一顿鞭子,送到断头台上,交给刽子手,当着众人面前!……”
阿辽沙退到门旁。
“但是上帝啊!”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忽然嚷叫起来,把两手一拍,“他呢!他竟会那么不正直,那么没人性!他竟对这东西讲那件事情,在倒楣的、永远可诅咒的那天所发生的事情!‘送上门去出卖色相,亲爱的小姐!’她竟知道了!您的哥哥真是混蛋,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
阿辽沙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找出一句话来。他的心难受得都疼痛了。
“您走吧,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觉得羞耻,我觉得可怕!明天……我跪着哀求您明天来一趟。您不要怪我,饶恕我吧,我不知道下一步拿自己怎么办!”
阿辽沙走到街上,仿佛连脚步都迈不稳了似的。他也想和她那样哭一场。一个女仆忽然追上前来。
“小姐忘记把霍赫拉柯娃太太的信转交给您,这信从午饭的时候就在我们这里了。”
阿辽沙机械地收下那个玫瑰色的小信封,下意识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从城里到修道院只有一俄里路多一点。阿辽沙在这时已经行人稀少的路上匆匆地走着。天快黑了,三十步外就已看不清东西。在中途有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一棵孤零零的柳树底下看得出有一个人的身影。阿辽沙刚刚走到十字路口,那个人就一下冲出来,跑到他身旁,用凶狠的声音喝道:
“掏出钱包来,不然就要你的命!”
“原来是你呀,米卡!”阿辽沙惊奇地说,被他吓了一大跳。
“哈,哈,哈!你没有料到么?我心想:上哪儿等你好呢?在她家附近吗?从那里出来有三条路,我会找不到你的。后来才想到上这儿来等,因为心想他一定会经过这里,到修道院去是没有别的路的。唔,你有什么话直说吧。你压扁我吧,象压死一只蟑螂似的……可是你怎么啦?”
“没什么,哥哥,……我是被吓坏了。唉,德米特里,刚才父亲流的血……”阿辽沙哭了,他早就想哭,现在他的心里忽然好象决了口。“你几乎杀死他,……还诅咒他,……而现在……刚刚……你还开玩笑,……‘掏出钱包来,不然就要你的命!’”
“那有什么?不正经么?不合时宜么?”
“不是的,……我只是……”
“等等。你瞧这黑夜:你瞧,这是多么阴沉的黑夜,满天乌云,起了多大的风!我躲在这棵柳树底下等你,忽然心想(上帝作证!):为什么还要这样受苦下去,还等候什么?这里是一棵柳树,有手帕,还有衬衫,立刻可以拧成一根绳子,还可以加上一条背带,——干吗不让世界少一个累赘,不再为了我这下贱生命丢脸!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你走了过来,——天呀!真好象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天外飞来:这么说,到底还有一个人是我所爱的,现在走来的正是他,正是这个小人儿,我的亲爱的小兄弟,这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也是唯一爱着的人!我是那么爱上了你,我在那一刻是那么地爱你,所以我就心想:让我立刻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可这时突然心生一个愚蠢的念头:‘让我逗他笑笑,吓唬他一下子。’这样我就象傻子似的喊起‘掏出钱包来!’请你原谅我这种愚蠢举动,——这不过是胡闹,其实我的心里……也是很正经的。……算了吧。还是请你说说,那里的情形怎么样?她是怎么说的?刀劈也好!斧锯也好!不要怜惜我!她气极了么?”
“不,不是的。……那里完全不是你想的这种情况,米卡。那里……我在那里刚才碰见了她们两个人在一块儿。”“哪两个人?”
“格鲁申卡到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家去了。”
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惊呆了。
“不可能!”他嚷道,“你说梦话!格鲁申卡会在她家里!”
阿辽沙把从他走进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家的时候起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讲述了一遍。他讲了十分钟左右,不能说讲得十分流畅和有条有理,但似乎传达得很明白,把握住了那些最主要的话和最主要的行动,而且还常常通过一言半语鲜明地传达出了自己的感受。哥哥德米特里默默地听着,两眼吓人地直勾勾凝视着。但是阿辽沙明白他已经全都了解,已经领会了全部事实。不过随着故事的进展,他的脸色不但越来越阴沉,而且仿佛还越来越可怕。他皱紧眉头,咬紧牙根,他那呆板的目光显得更加呆板、固执和可怕。……最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整个的脸,本来显出愤恨和狂怒,一下子忽然又变了,变得想不到地那么快,紧闭的嘴唇松开了,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忽然之间发出了最毫不抑制而又毫不做作的大笑。他简直被笑声噎住了,笑得甚至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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