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马斯洛博耶夫到我们家来了,昨天也来过,”她说。
“是的,近来他常常到府上来。”
“你知道他到这儿来干吗么?妈妈很相信他,我也不知道相信他什么。她以为,这一套他无所不知(比如法律以及诸如此类),任何事他都能办到。你猜她现在在打什么主意?因为我没能当上公爵夫人,她心里暗自感到痛苦,很惋惜。这个想法让她食不甘味,看来,她已经把自己的心事向马斯洛博耶夫完全公开了。跟父亲她是不敢说这话的,因此她
想:能不能让马斯洛博耶夫帮她一点忙呢?能不能哪怕是照法律办事呢?看来马斯洛博耶夫并没有扫她的兴,因此她就请他喝酒的,”娜塔莎又嘲笑地加了一句。
“这调皮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妈妈自己对我说漏了嘴……绕着弯儿说的……”
“内莉怎么样?她怎么样?”我问。
“我甚至感到奇怪,万尼亚:你怎么到现在还没问她!”娜塔莎责备道。
内莉是这家所有人的宠儿。娜塔莎非常爱她,内莉也终于把自己的心整个儿交给了她。可怜的孩子!她根本不曾料到,居然有这么一天,她会找到这样一些好人,找到这么多爱,我也高兴地看到,这颗愤世嫉俗的心终于软化了,向我们所有的人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她以一种病态的炽烈的感情回报了大家对她的普遍的爱,这同她的过去一切,同郁结在她心中的不信任、怨愤和桀骛不驯是截然相反,大异其趣的。后又说回来,即使现在,内莉也顶了很长时间中,长时间而又故意地向我们隐瞒郁结在她心头的和解之泪,直到最后才对我们大家完全以心相许。她非常爱娜塔莎,接着又爱上了老爷子。我也成了她不可须臾离开的人,如果我长久不去,她的病就会加重。最近这一次,为了完成被我耽误了的书稿,我要告别两天,临行前,我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劝慰她的话……当然是绕着弯说的。内莉仍旧不好意思太直露、大无顾忌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她的情况使我们大家都感到非常不安。大家默默地二话没说就定了下来,让她永远留在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家,然而离开彼得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病情却越来越恶化。
她的病是从我带她去见两位老人家,他们同娜塔莎言归于好的那天开始的。话又说回来,我扯到哪去啦,她原先就有病。她的病过去就在逐渐加重,但是现在却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恶化了。我不知道,也无法正确判定她到底生的是什么病。诚然,她犯病的次数比过去多了点儿,然而主要的是她出现了某种衰弱、体虚和筋疲力尽,不断地忽冷忽热和神经紧张――这一切在最近几天竟使她病情恶化,已经不能下床了。说来也怪:她的病越重,她对我们的态度就越温柔、越亲热、越坦诚。三天前,我从她的小床旁走过,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她身边。屋里没有一个人。她的脸在发烧(她瘦多了),眼睛像火一样发着光。她像抽风般热情洋溢地向我探过身来,当我向她弯下了腰,她就伸出她章黑而又消瘦的胳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用力地吻了我两下,然后立刻要求让娜塔莎到她这儿来;我把她叫来了;内莉硬要娜塔莎坐到她身边的床上,而且看着她……
“我也很想看看您,”她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了您,今天夜里也肯定会梦见您……我经常梦见您……每天夜里……”
她分明有什么话要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压在她心头;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表露出来……
除了我,她几乎最爱尼古拉谢尔盖伊奇了。应当说,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几乎就跟爱娜塔莎一样爱她。他有一种惊人的本领,能让内莉开心和退内莉发笑,他只要一走进内莉的房间,她就会发出格格的笑声,甚至开始淘气。这个病女孩开心得像个小小孩,跟他老人家撒娇,笑话他,把自己做的梦讲给他听,并且每次总要编点什么出来,硬要他再讲一遍,他老人家看着他的“小女儿内莉”,更是既开心又得意,因为有了她,每天都欢天喜地,而且越来越开心了。
“因为我们受了那么多苦,所以上帝才把她赏给了我们大家,”有一次他对我说,他刚从内莉的房间里出来,照例给她画了十字,祝了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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