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现在哪儿去啦?”
“锁起来啦。”
“锁在哪儿?”
“马棚里。”
“你把它们给我。”
“不能,小姐。”
“你不给吗?”
“俺不给。俺太爱护你了,俺不能把那种东西给你。”
她转到一边儿去了,她脸上那天头一次由早晨那种石头一般的死板样子,变得温和起来,她嘴角上那种绝望的时候就消失了的细致曲线,也有些恢复了。后来她才转过身来,对着查雷,声音颤抖着说:
“既是我自己愿意死,那为什么就不可以死哪?我和人生打交道,处处都吃了亏了;我活够了——活够了。你这是阻挠我,不叫我得到解脱呀。哦,你何必阻挠我哪,查雷?死并没有痛苦,只有活着的人,悲痛死者,才可以算是死的痛苦,而我连那种情况都没有,因为我死了,连一声为我而发的叹息都不会听到!”
“啊,这都是有了为难的事,才闹到这步田地!俺打心眼儿里说,俺恨不得那个把你弄到这步田地的人死了烂了才好,就是说这种话犯充军的罪,俺也要这么说。①”
①英国从前的法律,咒骂者犯罪。英国“充军”,一八六二年始废,故其影响仍在民间保留,所以查雷才这样说。
“查雷,这个话不要再提啦。你打算把你刚才看见的这件事怎么办?”
“要是你答应俺不再往那件事上想,那俺就像夜一样地保守秘密。”
“你用不着不放心。那股子劲头已经过去了。我答应你不再往那方面想啦。”于是她就走开,进屋里躺下了。
下午很晚的时候,她外祖才回来了。他本来要照直地问一问她;但是一看她脸上那种神气,可就把话咽住了。“不错,太糟了,不值得说,”游苔莎看出她外祖瞅她的意思来,慢慢地说。“老爷子,今天晚上我从前住的那个屋子可以收拾妥当了吗?我又要在那儿住了。”
他并没问这都是怎么回事,也没问她为什么离开她丈夫的,只吩咐人把屋子收拾了——
查雷对于他从前这位小姐的关切,真是没有止境。他努力想法给她解除烦恼,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烦恼里唯一的安慰。他没有一时一刻不留神她所需要的事物的;她能待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使他非常感激,所以他就一面咒骂使她愁苦的原因,另一面却又有点赞颂现在这样的结果。他心里想,她也许要永远在这儿住下。果真那样,那他就又能跟从前一样地快活了。他怕的是,她会想起来再回爱得韦去,因此他的眼睛时常在她不注意他的时候,带着爱护关切的神气,去看她的脸色,看的时候,就跟他注视一个斑鸠的头,看它是否打算要飞一样。既是他真救了她一次,并且也许把她的性命从最卤莽的行为里给她保全了,所以他就一心自命,认为他对于她的幸福,还有监护的责任。
因为这种原故,所以他老忙忙碌碌地想种种方法给她解闷儿。他在荒原上找到了的奇异东西,像喇叭形的白色藓苔,红头的地衣,爱敦上面古代的部落人所用的石头箭头,棱石窟穴里所找到的多面结晶石之类,他都给她带回家来。他往宅里放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选择一种地方,能叫她看见它们的时候,好像只是偶然的。
在头一个礼拜以内,游苔莎永远也没出这所房子的门。一个礼拜过去了,她才有时到土堤里面的空地上,拿着她外祖的望远镜,往四面观望,像她结婚以前时常作的那样。有一天,她看见横穿远处山谷那条大道上,有一辆满载着东西的大车,正打那儿过。车上载的都是家具。她看了又看,认出来那些家具就是她自己的。晚上她外祖回来的时候告诉她,他听人说,姚伯那天已经从爱得韦搬到布露恩的老房子里去了。
又有一次,她又这样侦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女子模样的人,在山谷里走。那天的天气又晴爽、又明朗;那两个人离她又不过半英里,所以她能从望远镜里看见她们的详细情况。前面走的那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白包卷,包卷的一头儿垂着一叠很长的布。等到那两个人转了一个弯儿,日光更直接地射到她们身上的时候,游苔莎就看出来,那件东西,是一个小婴孩。她叫查雷,问他是否认出来她们是谁,其实她自己早就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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