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红带子和一双绊带鞋,”她自言自语地说。
南色太太就搜索去了,搜索了半天,找出一块顶窄的红带子头儿来;她把它拿到楼下,系在蜡人儿的脖子上。跟着她又从窗下那张东倒西歪的写字台里,找出一些墨水和一枝羽毛笔来,用它们把蜡人的足部涂黑了,涂到她认为是鞋装着脚的部分,又按着当时的绊带鞋上的鞋带那样,在脚背上画了个十字道儿。最后她在蜡人脑袋上部,绑了一段黑线,算是约束头发的结发带。
苏珊把那个蜡人拿在手里,远远擎着,仔细端相,她脸上显出一种不带笑容的得意神气。凡是和爱敦荒原上住的人熟悉的,无论谁,都会认为那个蜡人像游苔莎-姚伯。
她从窗下坐位上的针线笸箩里取出一包绷针来,都是又长又黄的老式绷针①,针头儿在头一回用的时候就会掉下来的。她把这些绷针,四面八方地往蜡人上插去,插的时候显然是使劲儿叫蜡人儿疼痛的样子。大概有五十个针都这样插上去了,有的插到蜡人的头里去的,有的插到它的肩膀里去的,有的插到它的身子里去的,有的从它的脚底下往上插进去的,插到后来,那个蜡人全身都叫针插满了。
①又长又黄的老式绷针:从前这种针是用钢作的,故黄而易折。
她又转到壁炉那儿。壁炉里烧的本是泥炭,所以它那高高的一大堆灰烬,虽然看着未免好像有些发黑、要灭的样子,但是用铲子把灰烬往四外拨开,它里面却露出通红的热火来。她现在又从壁炉暖位那儿拿过几块没烧过的泥炭,把它们放在红火上面,跟着那火就着得亮了起来。于是她就用一个火钳,把她给游苔莎塑的那个蜡人夹着,擎在火上,看着它慢慢都化完了。她站在那儿这样作的时候,只听她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念念有词。
她嘟念的是一种奇怪的言语,是倒着念的《主祷文》①那是请求妖魔的援助来消灭仇人的普通咒语。苏珊把这套令人悚然的咒语慢慢地念了三遍,三遍念完了,蜡人也化了大半。蜂蜡落到火里的时候,一个长长的火苗就在蜂蜡滴下的地点儿上飞起来,火苗围着蜡人缠绕吞吐,跟着把蜡质又化了若干。有时一个绷针会和蜂蜡一块儿落到火里,在火里让火炭烧得通红。
①《主持文》:《马太福音》第六章第九节至第十三节所记,即《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阿门。”——
游苔莎的模型正在那儿融化得无影无踪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女人自己也正一个人站在雨冢上,她的灵魂正陷进了一种孤独凄苦的深渊里,那是从来很少有像她那样年轻的人曾经陷入过的;同一时候,姚伯也冷冷清清地坐在布露恩。他已经把他对朵荪说的那番话实行了,打发费韦把信送给他太太了,现在正在那儿越来越焦灼地等她回来的踪影或者声音。要是游苔莎还在迷雾岗的话,那么至少可以盼望她会当夜叫送信的人带回一封回信来的;不过姚伯却曾嘱咐过费韦,叫他不要要回信,为的是好一切都由着她的意向。要是有口信儿,或者有回信,那费韦马上就回来交代一下;要是什么都没有,那他就一直地回家好啦,那天晚上不必再麻麻烦烦地回布露恩一趟了。
但是姚伯却暗中抱着一种更令人愉快的希望。游苔莎也许不愿意用笔墨回答他——她的脾气往往喜欢不声不响地行动——而叫他惊喜交集地亲身在门前出现呢。
让克林怨恨的是:夜色渐渐深了的时候,下起大雨、刮起狂风来。只见狂风把房子的四角蹭磨、擦刮,把檐溜吹得像豆粒一般往窗上打。他坐不安立不稳地在那些没人居住的屋子里到处地走,把小木片儿塞到窗缝儿和门缝儿里,好把门窗发出来的奇怪声音止住,把从玻璃上分离了的铅框子再安到一起。就在这样的晚上,古老的教堂里墙上的缝子才裂得更大,老朽的宅第里天花板上的旧污渍才重新出现,从手掌那么大扩展到好几英尺。他的房子外面篱栅上那个小栅栏门儿,开开了又噶嗒地关上了,但是他急切地往外看去的时候,那儿却又并没有人;那种情况,仿佛是死人无影无踪的形体,经过栅栏门,来拜访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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