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28)

2025-10-09 评论

    “是的,现在很想吃,十分感激您。”
    “您彬彬有礼,这很好,我还发觉,您根本不是所谓……人家介绍的那种怪人,走吧,请就坐在这里,在我对面,”当他们走进餐室后,她张罗着让公爵坐下,“我想看着您。亚历山德拉、阿杰莱达,你们来招待公爵。他根本不是什么病人,对不对?也许,也不必用餐巾……公爵,过去用餐时要给您系餐巾吗?”
    “过去,也就是7岁的时候,好像是系过的,现在吃饭时一般是在自己膝上放一条餐巾。”
    “应该这样。那么发病呢?”
    “发病?”公爵有些惊奇,“现在我很少发病,不过,我不知道,据说,这里的气候对我会有害。”
    “他说得真好,”将军夫人向女儿们说,一边继续随公爵的每一句话而频频点头,“我甚至没有料到。看来,全是无稽之谈,跟平常人一样。公爵,吃吧,再讲讲,您在哪里出生的,在哪里受教育的?我全都想知道,您使我异常感兴趣。”
    公爵表示了感谢,一边胃口很好地吃着,一边重又复述了这个早晨他已不止一次讲过的一切。将军夫人越来越感到满意:姑娘们也相当用心地听着。他们算起族亲来。原来,公爵对自己的家谱知道得很清楚;但不论怎么讲,在他和将军夫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亲族关系。在爷爷奶奶辈可能还算得上是远亲。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却使将军夫人特别高兴,因为尽管她很想讲讲自己的家谱,却始终没有机会,因此,她从餐桌旁站起身时,精神很是振奋。
    “我们大家到聚会室去,”她说,“叫他们把咖啡也端到那里去,我们有这么一个公用的房间,”她一边给公爵引路,一边对他说,“不客气他说,是我的小客厅,当只有我们在家的时候,我们便聚在这里,各做各的事:亚历山德拉,就是这一个,是我的大女儿,弹钢琴,或看书,或缝衣;阿杰莱达画风景和肖像画(可没有一张是画完的),而阿格拉娅则干坐着什么也不做。我也是做起事来不顺手,一事无成。好了,我们到了;请往这儿坐,公爵,靠近壁炉些,再讲些什么。我很想知道,您叙述某件事情表达得怎么样。我想使自己完全确认了,以后见到别洛孔斯卡娅公爵夫人的时候,那是个老太太,我要把有关您的一切全都告诉她。我想让您使她们大家也产生兴趣。好,说吧。”
    “妈妈,这样子讲可是太怪诞不经了,”阿杰莱达指出,她那时已调整好画架,拿起画笔、调色板,着手临摹早已开始画的一张版画上的风景。亚历山德拉和阿格拉娅一起坐在一张小沙发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准备好听聊天。公爵发现,大家都对他集中了特别的注意力。
    “如果吩咐我要这样讲,我就会什么也讲不出来。”阿格拉娅说。
    “为什么?这又有什么好怪的?为什么他会讲不出来?有舌头的嘛,我想知道他讲话的本领。好吧,随便讲点什么。可以讲讲,您怎么个喜欢瑞士,对它的最初印象)你们瞧吧,他马上就将开始讲,而且会很精彩地开始的。”
    “印象是很强烈的……”公爵刚开始说。
    “瞧,瞧,”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朝女儿们迫不及待地说,“他已经开始了。”
    “妈妈,至少您要让他说话,”亚历山德拉制止了母亲,然后又对阿格拉娅低语说,“说不定,这个公爵是个大骗子,而根本不是白痴(28)。”
    “也许是这样,我早就看出这一点了,”阿格拉娅回答说,“他这样演戏是很卑鄙的。他这样做想赢得什么好处不成?”
    “最初的印象是很强烈的,”公爵重又说了一遍,“当初带我离开俄罗斯,经过各个德国城市,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甚至什么也没有问,这是在连续发了好多次毛病以后,发作得很厉害,很痛苦,而要是病发得厉害并连续几次不断反复发作,那么我总是陷于完全愚钝的状态,全然失去了记忆,尽管头脑还在工作,但是思维的逻辑流程仿佛中断了。我不能把两三个以上的思想串联起来,我觉得是这样的。等毛病缓解平息,我又变得健康强壮,就像现在这样。我记得,当时我的忧郁是难以忍受的;我甚至想哭。我老是感到惊愕和惶恐不安;所有这一切都是陌生的,这使我感到非常痛苦,这一点我是明白的。什么都生疏深深地折磨着我。我从这种愚昧昏蒙的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我记得,是在傍晚,在巴塞尔;进入瑞士的时候,城里集市上的一头驴的叫声惊醒了我。驴子使我大大吃了一惊,而且不知怎么的我异常喜欢它,与此同时我的头脑仿佛一下子豁然省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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