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兆(92)

2025-10-09 评论

  尽管泰德隐隐地知道,如果他在那个地方呆的时间太长,他可能就会忘了回来,但他还是喜欢那儿。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了房子后面,阴凉的阴影出现了,阴影几乎密集到可以形成纹理,就像天鹅绒。恶魔已经不再试图抓他们了。邮递员没有来。但至少他可以舒适地休息了。
  最糟的是他这么渴,一辈子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喝水。这就是为什么有鸭子的地方让他这样着迷——那是一片潮湿的绿地。
  “你在说什么,宝贝?”妈咪的脸向他弯下来。
  “渴。”他说话的声音很嘶哑,像一只青蛙,“我真渴,妈咪。”
  他记得过去他总是发错“渴”字,但夏令营的的小孩都像奖兰地·霍夫奈格尔发错“早餐”那样笑他,叫他婴儿。所以这以后他就发对了,每一次忘记“渴”字怎么读时,他就会在。心里狠狠地责备自己。
  “是的,我知道,妈咪也渴。”
  “我打赌屋里有水。”
  “宝贝,我们进不了屋,确实进不了,那条坏狗就在车库前面。”
  “在哪儿?”泰德跪起来,他惊异地感到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正在穿过他的脑袋,就像一阵慢慢断裂开来着的波。
  他把一只手放在仪表板上支撑住自己,那只手好像是在一个一英里长的手臂的末端,“我看不见他。”甚至他的声音也很遥远,回荡着。
  “坐下来,泰德,你会……”
  她仍在说话,他感觉到她扶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一切都是那么遥远。声音也像是从灰蒙蒙的远方传来的,他和她之间像隔着迷雾,就像今天早上……或总之那个他爸爸出门旅行去的早上。但就在前方有一块明亮的地方,所以他离开妈妈向那个地方走去。
  那里是鸭子呆的地方,鸭子、池塘、睡莲叶。妈咪的声音变成了遥远的嗡嗡声,她美丽的睑,那么大,总在那儿,那么平静,像有时看向他窗户的月亮的脸,昨天晚上很晚他爬起来去窗口尿尿……那张脸也变得灰蒙蒙的,看不清边界了。它融进了迷雾中。她的声音变成了蜜蜂懒洋洋的嗡嗡声,被那些蜜蜂叶一下很不好,它们轻拍着水面。
  泰德和鸭子一起玩耍。
  多娜打起了瞌睡,她醒来的时候,所有的阴影都已经连成了一片,坎伯家汽车道上只剩下了一片灰色。不知何时又已经到了黄昏,而他们——真不可置信——还在这儿。
  太阳坐在地平线上,圆圆的,桔红中带着血。它看着她,像一见曾落入血中的篮球的脸。她在嘴里转了一圈舌头。结成了粘胶的口水不情愿地分离了,又变成或多或少正常的唾沫。她喉咙里的感觉就像法兰绒。她在想,如果她躺在家中花园里的水龙头下,把龙头开到最大,让冰凉的水像瀑布那样冲下来,那该有多好。这幅画面这样清晰、强烈地出现,以至于她开始发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是这样强烈,她的头已经开始痛了。
  那条狗还在车前面吗?
  她看了看,但实际上她当然看不见。
  她只知道它不在谷仓前。她按了一下喇叭,但喇叭只是嘶哑地响了一声,什么都没发生。它可能在任何地方。她的手沿着银白色的玻璃缝滑过去,她不知道如果狗再向玻璃上撞几次,会发生什么结果。它会冲破玻璃进来吗?二十四小时以前她不会相信,但现在她已经不能确定了。
  她又看向通进坎伯家门廊的那扇门。它好像比以前要远一些。这让她想起上大学时心理学课上曾讨论过的一个概念。成见,她的任课老师——一个谨小慎微,留着一撮牙刷似的胡子的小男人——这么叫它。如果你走上一个并不在动的下行电动扶梯,你突然会发现移步非常困难。
  这让她觉得非常好笑,以至于她终于在布鲁明戴尔找到了一个向下的电动扶梯,扶梯旁标着:已出故障。她沿着它向下走。
  让她觉得更好笑的是她发现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副教授的话是对的——你的腿就是不想动。她又进一步想象着如果你正在向楼下走,楼梯突然动了起来,你会有什么感觉。正是这个想法让她大笑了出来。
  但它现在已经不好笑了,事实上,一点也不好笑了。
  门廊看上去确实远了一点。
  狗想吓破我的胆。
  这种想法一出现,她就试图把它从脑海中扔出去,但接着她就不再试了。
  事情已经危急到不容她再欺骗自己了。不管有意无意,狗是在吓破着她的胆。也许她是可以用她自己的“成见”来想象世界会是什么样。但情况变了。平滑的扶梯的运行已经停了。她已经不能再和儿子呆站在一动不动的扶梯上等什么人来重新开动马达了。事实是,她和泰德被狗围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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