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左撇子!”
取旗递给庆子的少年听得庆子说话如此不客气,眼神中分明含有一股怒气。
本多无论如何要看个明明白白,便凑到少年旁边再看了一眼。由于胳膊已像白翅膀一样收回,视线大为受阻。好在少年稍一动手,两颗黑痣便在背心腋部边缘的下面隐隐闪现。另一颗则历历在目。本多怦然心动。
“嗬,式样不错嘛!这是什么?”庆子在手上展开黑黄条纹相间的小旗,细细端详。“真想用来做件衣服。质地怕是亚麻吧?”
“那可就不晓得喽。”少年冷冷地回答。“信号是L。”
“这就是L?LOVE之略?”
少年早已动气,再不搭理,折回工作台,用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请慢慢欣赏去好了。”
“这是L?为什么是L呢?没有任何一点能叫人想到L嘛!要说L,应当是蓝色那种半透明的清清爽爽的感觉,对吧?总之绝不是什么黑黄条纹。倒不如说是G什么的,看上去满有中世纪赛马那种庄重的味道。”
“G是黄白条纹。”少年已有了哭腔。怕是要发神经了。
“黄白条纹?噢,那也驴唇不对马嘴嘛!G绝对不是条纹!”
本多见庆子愈发亢奋,不失时机地起身道:
“太谢谢了,打扰这么久,实在让您费神了。今天也没带什么礼品,失礼失礼。从东京寄点糕点好了……可以得到您一张名片吗?”
听得本多对少年如此毕恭毕敬,庆子目瞪口呆,随手把小旗放回少年的工作台,走到东窗稍小些的望远镜跟前,摘下挂在上面的西班牙帽。
本多把写有头衔的名片恭恭敬敬放在少年面前。少年拿出上面写着“安永透”和信号站地址的名片。显而易见,本多律师事务所这块招牌赢得了少年的信赖和敬意。
“您的工作够辛苦的,一个人做很不简单。年龄多大了?”
“十六了。”少年有意把庆子冷落一旁,笔直在站定,像面对上司那样爽快地回答。
“这工作对社会很有贡献,好好努力吧!”
本多抑扬有致、一字一板地说罢,微笑着催促庆子穿鞋。少年送下楼梯。
上了车,本多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叫司机开往日本平宾馆。两人今晚住在那里。
“可得快些洗个澡,做做按摩。”随即,本多淡淡地道出一句令庆子瞠目的舌的话来:“我准备收那个少年做养子。”
两个来客走后,阿透心里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也有心血来潮的游客上来参观,这并非什么希罕事。毕竟这座建筑容易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大多是带孩子的人,在孩子的央求下进来的。自己只要抱起孩子让他看一下望远镜也就应付过去了。然而今天的来客不同。来的目的是为了看穿什么,走时又将某种东西劫掠一空,而且是阿透本身迄今不知其所在的东西。
午后五时。带有雨意的天空很快暗了下来。海面上绵长的深绿色寒暖潮分界线,如巨大的丧服条纹,给海以沉静的情感。除了右前方远处的一艘货轮,别无船影。
横浜总公司打来一个通知船已起航的电话,之后连电话也没了声息。
若是平时,也该准备晚饭了。但现在胸口闷得难受,谈不上那份心绪。于是,他打开台灯,继续翻看烟囱标识图。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便以此解闷。
每一种标识都有他的好恶,有他的梦想。喜欢的标识,有SwedishEastAsiaLine的,黄地蓝圆心,圆心中有三顶金色皇冠。此外还有大阪造船厂的大象标识。
这艘带有大象标识的轮船,平均每日来一次清水港。那黄月牙上骑着一头白象的黑色衬底的标识,远远就看得一清二楚。每次看到骑着月亮的白象在海湾出现,阿透都感到一阵欣喜。
另外,他还喜欢伦敦王子远洋公司饰有三支漂亮羽翎的头盔。而CanadianTransport那赫然挺起的一株绿色冷杉标识进港之时,整个白色货轮俨然庞大的礼品盒,烟囱上挟的便是时髦的贺卡。
这些全都是同阿透的自我意识毫无关系的徽章。它们只在闪入望远镜视野时才成为识别的对象。从而与阿透的世界发生关联。在那之前则如点缀浩瀚大海的华美的扑克牌,被一双阿透无从知晓的巨大的玩牌者之手任意派往任何海域。
他喜爱这种绝非自我反映之物的辽远的光辉。如果说世上还有阿透所喜爱的,舍此别无他物。
刚才那位老人到底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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