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与假(5)

2025-10-09 评论

    接电话的是听得出我声音的一个大店员。电话里可以听到她背后顾客们的喧闹声。
    “昨晚上她醉得很厉害,所以今天打电话来,说身体不舒服,不来上班啦。”
    我挂上耳机,顺便买了一包香烟,向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搭上了公共汽车。
    通过五反田繁华的大街,在小街上再走二三丁,就来到一处冷静的小路上。我弯进了后面的小巷。从一家小公寓的后门走进去,最里面的一间便是民子住的地方。
    抑制着木屐的声音走过水泥地的穿堂,眼前是一扇里面垂着粉红布帘的玻璃门,有灯光从里边射出来。她在家。
    用指尖在玻璃门上敲了两三下,布帘上民子的身影移动了一下,门轻轻地打开了。
    “您给店里挂电话啦?”
    ①丁,日本长度单位,约等于109米。民子没有化装,黑黑的脸蛋上浮现着笑容,笑得连齿龈都露出来了。席子上铺着薄薄的被褥,枕头边散乱地放着烟灰缸、茶杯和旧杂志。
    “听说,昨晚上喝多啦?”
    我这样说着,照例在那只黑漆已经班剥的矮脚小圆桌边坐下来。民子从小茶具架上取下两只茶碗来排在桌子上,一面说:
    “是啊。来了三批熟客,各种酒混着喝,醉得不成样子啦。是澄子喊了车子送我回来的。”
    不错,淡淡的眉毛下面,眼皮是有些浮肿的样子。那张黑黑的脸庞也带着铁青色,失去了它的鲜艳。我心里在暗忖,送你回来的,恐怕不仅是澄子一个人吧,可是,这种事情,随便它罢。
    所以也没有接她下音。
    “二万圆钱,一时不易筹措,这儿,拿着先用罢。”
    我说着,递给她五张一千圆的钞票。
    “给您找麻烦,太对不起啦。”
    民子做着“谢谢,收受啦”的表情,把钞票塞进了怀兜里。接着就谈起家常来:什么寄养在乡下家里的十三岁的儿子,患着肺浸润很不容易治啦,又是父亲日益衰老,不能工作啦,这些话,我已经听得很多了,因此也感不到兴趣,只是含含糊糊的随口应答着,一面就打起呵欠来。
    “啊呀,倦啦?”
    “唔,一直工作到今天早晨八时才睡的。”
    “是吗,那么,躺一会儿罢。”
    民子把被褥重新整理了一下,走到玻璃门边,从里面上了锁。随即从壁橱里取出了我的一件浆得好好的浴衣。
    民子也换上了一身毛巾布的睡衣,在床上躺下后,随手拉了一下电灯的开关。
    整个屋子都沉浸在一盏小灯发出来的青光里。民子那肥胖的身子横在旁边,我仿佛受到重压而透不过气来似的,一种虚脱感立刻又爬上了心头。也不知怎么的,我眼前浮现着那两件晾在屋檐下被雨水打得湿透的白色的衬衣。
    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和原来那样明亮了。
    民子换上了浴衣,对着镜子在梳妆。
    “睡得真香啊,还打着呼噜哩。”
    民子一面扑粉,一面望着我说。她那卷曲的头发比过去少了,脸也显得更大了,我仿佛这是新发现似的对她望着。
    “最近,工作得很累吧?”
    民子那张大嘴裂开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现在什么时候啦?”
    “八点半。起来了吗?回去啦?”
    “嗯。”
    “这么忙吗?”
    我既不回答说有事情,也不说“没有什么”,就这么起身走了。象干燥的纸头似的没有一点儿粘着感,心底深处只觉得有些焦躁,也许是由于这间屋子大狭窄的关系吧,一种懒散的,混浊的空气,热烘烘的充塞着鼻孔。民子也不来强留我,她弯下身子给我放好了木屐,打开了房门。
    “什么时候再来啊?”
    她手扶着格子门,低声地问我。
    “哦,再过二个星期吧。”
    我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暗忖:和这个女人也快分手啦。民子那皮肉松弛的大脸盘上,虽然也默默地露出了笑容,但她的心里一定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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