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她在几个月之后对他的第一次迎接。
克莱岑莎在等待着。男爵同样在等待着,看那种一见她就出现的厌恶的恐怖感会不会离去,但情况并没有好转。还没见到她,仅仅在外面听见她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他心中便不禁一颤,很不舒服。早餐他动也没动,一句话也不对她说,就早早地匆忙离家,在外面~直呆到深夜,仅仅是为了避免跟她见面。他需要安排她做的那两三件事,他总是背过脸去吩咐她。他觉得跟这个魔怪呼吸同一个房间里的空气,简直能把人憋死。
这当儿,克莱岑莎整天默不作声地坐在她的矮板凳上。她不再给自己做饭了。什么东西她也吃不下去,任何人她都回避。她一味坐在那里,像一只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被痛打过的狗一样,带着胆怯的目光等待着主人的第一声呼哨。她那迟钝的头脑不十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的主人,她的神,在躲避她,不想要她了;只有这件事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男爵归来的第三天,门铃响了。一个白发苍苍。仪表端庄的男人,脸刮得光光的.手里提着一个箱子,站在门前。克莱岑莎想把他赶走,但这个闯来的人却坚持说,他是新来的仆人,先生要他十点钟来,让她给通报一声。克莱岑莎的脸色变得像石灰一样的白,她站了一会儿,张开的手指停在了空中。尔后,这只手便像~只被射死了的鸟一样突然落了下来。“你自己进去吧!”她气愤地对那个呆立在那里的人说,转身走进厨房,眼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个仆人留下来了。从这一天起,主人就不需要再直接跟她说话了,对她的一切吩咐都是通过这个庄重的老管家。家里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道,一切都像波浪越过岩石一样无情地越过她向前流去。
这种恼人的处境继续了两个星期,使她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变虚弱了。她的脸变得棱角格外分明,两鬓的头发也忽然白了许多、她的动作变得笨如顽石。她像一块木墩似的几乎总是默默地坐在她的矮木凳上,脑子空空地凝视着空空的窗户;但她要是干活的话,就像突然发起怒来,气得把什么都摔得噼啪乱响。
两个星期以后,那个仆人特地到主人屋里来了一次。他安安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男爵看出了他是想跟他说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个仆人已经向他告过一状了,用他的轻蔑的语气说,他对这个“蒂罗尔笨蛋”的阴郁的女人很不满,建议解雇她。但不知怎么触到了男爵的痛处,男爵起初对他的建议似乎充耳不闻。那回,这个仆人鞠了一躬就走了,而这一回他却顽固地坚持自己的见解,脸上现出羞惭、甚至窘迫的表情来,最后结结巴巴地说,尊贵的先生不要认为他太可笑……但是……他只能,他只能说……他怕她。这个沉默的阴险的女人是不可容忍的,男爵老爷根本不明白他在家里留着一个多么危险的人。
受到警告的男爵不由得警觉起来。男爵问他对这件事怎么想,他想对此说些什么?这时仆人总算拐弯抹角地说出了他的看法:很肯定的东西他现在固然说不出来,但他总有那么一个感觉,就是这个人是一只愤怒的野兽,很容易伤人的。比如,昨天他想让她做件事,刚转过身去跟她打了个照面,不料竟遇到了那样一种目光,当然对一增目光你是说不出多少名堂来的,但他觉得她好像要跳过来用手抹住他的脖子似的。所以现在他怕她,怕得连她做的饭都不敢碰了。“男爵大人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结束他的话,“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她一句话也不说,她什么表示也没有,但我敢说,她说不定会杀人的。”男爵突然吃惊地向这个控告者望了一眼。莫非他听到了什么?是谁暗中挑起了这种猜疑呢?他觉得他的手指颤抖起来了,他急忙把香烟放下,免得它在手中抖来抖去暴露出他情绪的激动。但老管家的脸是毫无恶意的,——不,他什么也不可能知道。男爵踌躇了一下。他紧张地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他的隐密的愿望,于是坚决地说:“要稍等一等。但是,要是她再对你粗暴无礼的话,你就直接辞退她好了,就说是我的意思。”
仆人鞠了~躬,走了。男爵如释重负,向椅背一靠。每当想到这个神秘的危险的人,他就会整日闷闷不乐。他考虑,最好是他不在家,也许在过圣诞节的时候,再辞退她。想到那期待之中的解脱,他心里十分愉快。是啊,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到圣诞节的时候,我不在家,他会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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