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97)

2025-10-09 评论

    贱民把刀放进桶中,蘸了些水。另外两个贱民相继把手中的大刀放进水桶中,再拿出来抖水珠。三人互相笑了笑,笑容甚是狰狞。然后,他们走到受斩之人背后,举起了大刀。
    且元这才发现,犯人面前都有一个小坑,怕是为防血溅四处。
    监斩的武士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站起身来。就在这一瞬问,国松丸往后看了一眼,随即紧紧闭上了眼。
    “啊——”一声惨叫。刀第一个砍向了国松丸稚嫩的脖颈:高台院听到咔嚓一声,与此同时,人头落地,在石子问滚动。无头的尸身往前倾倒,鲜血汩汩喷溅了出来。
    “啊——”又一声惨叫。高台院突感一阵眩晕,踉跄几步,跌坐在滚烫的石子地上,口齿不清地呻吟。
    “夫人怎的了?”且元蹲下身,伸手,欲把高台院扶起。
    高台院慌忙拨开他的手。她欲言又止,喘息不定,喉中声音既非呻吟,亦非祈祷。这到底是为何?
    高台院的肉身已经干枯,但就在她看到国松丸的身体里喷出鲜血时,似突然活了,重新生起女人的感觉。她仍旧喘息不定,想站起身。眼下,她从发梢到脚趾,都充斥着一种快感,这种快感遗忘已久。她遍体酥麻无法站立起来,心中茫然不堪:为何会这样?
    “大人,我扶您起来。”且元再次伸出手,搭存她身上。
    高台院身子猛地一震,如被火灼一般。
    “田中六左卫门……去得很是从容。”且元无话找话道。周围众人已纷纷诵佛,有如初夏夜晚的蛙声。
    良久,高台院醒过神来。国松丸的尸体已被搬走了。且元叨念,但愿是誓愿寺的僧人照吩咐领走了尸体。
    “夫人好些了么?”
    “好了,我自己能走,放开我吧。”
    高台院一边回答,一边撑着灼热的石子地,站起身来。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然汗湿,难道这就是女人的宿命,是人的劫数?她踉踉跄跄站起身,闭眼诵佛。
    行刑结束,人们纷纷散去。唯有那被砍下头颅的、汩汩冒着鲜血的尸体,还清清楚楚浮现在高台院眼前。
    且元再次拉起高台院的手,道:“夫人能为国松公子念佛祈祷,真是他的福分。对此,在下也要表示感谢。”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们走吧,小心脚下。轿在河堤上……”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清理刑场的人冲洗地上的血痕,六条河滩渐渐宁静下来……
    片桐且元一回到松田庄右卫门家中,便躺下了。
    庄右卫门之妻听见开门声,蹑手蹑脚过来往屋里一看,只见且元伏在枕边,边还点着燃了一半的香。“您……您怎的了?”她进去扶起且元。她尚不知且元已去过刑场,只道:“来,喝些药,振作些。”
    “多谢。”且元老老实实地喝一口,然后道,“让我独自待上片刻。只是走路太多,歇息片刻就好。”
    “还是得给茨木报个信吧。”
    “不,还早。”
    “您家人都称,若有异样,定要去送信。”
    “哦,还早。”且元摇了摇头,笑道,“在你看来,我活不长了?”
    “不,不,您多心了。”
    “你还是担心,嗯?”
    “嗯……是。”
    “承蒙照顾,且元感激不尽。其实你猜得没错,我怕时日无多,因此,这房中的匣子、香炉和茶具之类,都送给你们了。我会写下遗书,你且帮我记着。”
    “大人莫要说这气馁话。”
    “到不能说话的时候,便晚了。你答应我。趁我还能说话,我有一事要拜托你。”
    女人扶且元躺下,坐在一边,道:“只要奴婢能办到,请大人尽管吩咐。”
    “你能办到,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好。”
    “请大人直言。”
    “你去禀报所司代大人,称十几日前,有一个自称片桐市正的古怪之人潜入了你们家中,问他是否该问罪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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