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加泰罗尼亚致敬(59)

2025-10-09 评论

  一伙伙武装的突袭部队在街道的每个角落游荡,国民自卫队仍旧占据着咖啡馆和其他的战略要地,许多加联社党的建筑依然被沙包隔离和封锁着。城里许多地方都有马枪骑兵和国民自卫队驻守的岗哨,他们拦住路人要查证件。每个人都警告我,不要出示马统工党民兵证,只能出示护照或医院的证明。哪怕被知道曾经在马统工党民兵组织中服过役,也非常危险。他们用各种可耻的方式惩罚受伤或休假的马统工党民兵——例如,他们很难拿到自己的薪金。《战斗》仍旧在出版,但它所遭受的检查使它几乎难以生存,《团结》和其他无政府主义者的报纸也受到严格检查。有一条新的规定是:报纸不得在被审查删除的版面中留下空白,而必须用其他东西填塞。结果,人们通常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东西会被砍掉。

  在整个战争中,食物短缺的程度时有不同,但这时却是食物短缺最严重的时期之一。面包缺乏,靠掺杂大米来生产各种廉价面包。士兵在营房里吃的是像油灰一样的劣质面包。牛奶和糖奇缺,除了昂贵的走私烟外,其他烟草几乎难觅踪迹。橄榄油匮乏,而西班牙人在六种不同的场合下必须使用橄榄油。等待购买橄榄油的妇女排起了长队,长队由骑马的国民自卫队士兵维持秩序,他们时常骑着马穿过队伍,想让马蹄践踏妇女的脚趾来取乐。当时,缺少零钱是一个小麻烦。银币已被收回,尚未发行新的铸币,因此在十生丁硬币和两个半比塞塔纸币之间没有任何硬币,十个比塞塔以下的纸币稀少[1]。对赤贫者而言,这意味着加重食物短缺。一名妇女仅带着十比塞塔的纸币可能在杂货店外面排了几个小时的队却不能买到任何东西,只不过是因为杂货商没有零钱,而她又不能把这张钞票一次性全部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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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比塞塔的购买力相当于四个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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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梦魇般的气氛真是一言难尽——这种特殊的不安感源自谣言的变化多端、报纸的新闻审查、武装人员的频繁光顾。由于英国并不存在当时这种气氛的基本条件,因此很难轻易加以表述。在英国,也无法凭空想象什么叫做政治偏激。政治迫害要轻得多,如果我是一名煤矿工,我并不介意让老板知道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充当欧洲政治传声筒的“优秀党员”仍然少见,“消灭”或“清除”碰巧与你意见相左的人的观念还没有成为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在巴塞罗那,它却是理所当然的。“斯大林主义者”控制着局面,因此每个“托洛茨基主义者”自然都在劫难逃。然而,人人都担心的事情——发生一场新的巷战,毕竟没有发生。假如发生的话,像以前一样,所有责任也都将会加到马统工党和无政府主义者的头上。我时刻警惕第一声枪响。城里好象到处都是坏消息,人人都十分关注,并在议论纷纷。奇怪的是,每个人所说的话竟会那样相似:“这里的气氛太可怕了,就像进了精神病押。”但也许并非人人如此。一些英国游客在西班牙各地走马观花,从旅馆到旅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大气候有什么异样。我注意到(《星期天快报》,1937年10月17日)阿索尔伯爵夫人写道:

  我到过巴伦西亚,马德里和巴塞罗那……这三座城市全都秩序井然,没有看到任何暴力活动。我住过的所有旅馆不仅“正常”、“体面”,而且特别舒适,只是缺少黄油和咖啡。

  这就是英国旅游者的德性,他们不相信漂亮旅馆的外面还有任何事情。我希望他们能为阿索尔伯爵夫人找到些许黄油。

  那时我住在莫兰疗养院,它是由马统工党经营的疗养院之一,坐落在提比达波(Tibidabo)郊区。提比达波是一座奇形怪状的山脉,在巴塞罗那后面突兀高耸,传说撒旦正是在这座山上把大地上的国家指给耶稣卡的(这座山由此得名)。这些房屋以前属于一些富裕的资本家,在革命时期被占领。那里的大多数人要么是从前线刚送下来的伤兵,要么是因截肢而终身残废的伤员。那里也有另外几名英国人:威廉姆斯的一条腿受伤了;十八岁的斯塔福德?科特曼因怀疑得了肺结核而从战壕送了回来;阿瑟?克林顿的左臂骨折,仍然扎着绷带吊在一种绰号叫“飞机”的仪器上,西班牙医院正使用这类仪器。我妻子仍旧住在大陆饭店,我通常在白天回到巴塞罗那。早上,我往往到总医院去对我的胳膊进行电疗,电疗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一股针刺般的电流使全身的肌肉跳来跳去——不过,它似乎有些作用,手指又能使用了,疼痛逐渐有所减轻。我们俩决定最好尽快回到英国。我的身体极度虚弱,无法说话,看起来是永远也不能讲话了,医生告诉我几个月之内还不适合去作战。我迟早得去挣钱,留在西班牙消耗他人需要的食物好象没有多大意义。但我主要还是出于自私的目的,我最强烈的愿望是彻底离开这个国家,远离政治猜疑和仇恨的恐怖氛围,远离到处都是武装人员的街道,远离空袭、战壕、机枪、刺耳的有轨电车、不加牛奶的茶、油制品和香烟短缺——远离我所知道的与西班牙相关的几乎每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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