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加泰罗尼亚致敬(86)

2025-10-09 评论

  ———————————————————

  *由美国海军军官爱德华?维利(1847—1910)发明的一种有色信号弹。——译者

  **指维修所在部队或军舰的轻兵器,以及给战斗机装配弹药的技术军士。——译者

  ———————————————————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响彻山谷的断续枪声,我开始越来越疑虑,并很想知道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事能给这种扭曲的战争生活带着一点生机,甚至哪怕有一丝死亡。我们此时与之奋斗的是肺炎,而非那些敌人。敌我双方的战壕相距至少五百码,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有人被击中。当然,人员伤亡总是有的,但大多是我方自己造成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在西班牙看到的最初五个伤员都是被我们自己的武器伤害了的——我并非说这是故意的,而是由于意外或粗心大意。我们的破烂枪本身就是一种危险品。有些枪简直糟透了,枪托稍稍一碰地马上就会走火,我亲眼看到有个士兵就是这样伤了自己的手。而且,许多未训练的新兵经常在黑暗中相互误击。有个晚上,甚至还没到黄昏时分,一个哨兵就在只有二十码左右的距离向我开枪射击。不过偏出了足足有一码。鬼才知道:西班牙人糟糕的射击标准究竟有多少次救了我的命。另一次,我在雾蔼中巡逻,行前曾再三叮咛值班队长,返回时千万不要发生误会。但在返回时我被一株灌木意外绊倒,哨兵闻声后惊慌失措地高声大叫法西斯分子来了,同时我也有幸听到值班队长命令大家,用密集的火力向我所在的方位射击。当然,幸好我是被绊倒在地的,子弹从我身体上方飞过,没有造成意外伤害。没有什么能让西班牙人,至少是年轻的西班牙人相信,武器是危险的。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有一次我正在准备拍摄几张枪口对准相机的机枪手照片。

  “别开枪!”我在给相机调整焦距的时候,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

  “哦,不!我们不会开枪的。”

  可是,话音刚落就传来了震耳欲聋、极为可怕的机枪射击声,一串串子弹紧贴着我的面颊飞过,火药的喷射气流犹如多股鱼叉扑面而来,我顿时感到满脸刺痛。其实,机枪手们并非蓄意伤害我,他们只不过是想跟我开个大一点的玩笑而已。就在几天前,他们曾亲眼看到有个赶骡人误遭一个民兵部队政治代表的意外伤害:政治代表用自动手枪戏弄赶骡人,结果让这个倒霉蛋的肺部钻进了五粒子弹。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这支部队所使用的很难记住的口令,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危险之源。那是一种毫无实际意义的双重口令,一个单词必须与另一个单词相呼应。口令通常使用那些令人振奋和充满革命精神的词汇,比如Cultura(文明)—progreso(发展),或Seremos—invencibles(不可战胜的),一般地说,要想让那些不识字的哨兵记住这些傲气十足的词汇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我记得,有个晚上的口令是Cataluna(加泰罗尼亚)—heroica(英勇的),一个名叫海梅?多梅内奇的圆脸农家少年走近我,满面困惑地要求我加以解释。

  “Heroica——heroica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它和valiente(勇敢的)的意思一样。没过多久,当这位少年正在黑暗的壕沟中蹒跚而行时,哨兵喝道:

  “Alto(站住)!Cataluna!”

  “Valiente!”海梅叫道,他确信自己回答的是正确口令。

  砰!

  幸好,哨兵没有打中他。在这场战争中,每个人也许都曾误会和错怪过其他人,这是情有可原的。

  在我来到前线大约三个星期的时候,一支由英国独立工党派遣的二三十人的民兵志愿者小队,从英国的本土出发,来到了阿尔库维耶雷。为了把前线上的所有英国志愿者集中编队,我和威廉也参与其中。我们在奥斯库罗山的新阵地,西去数十英里就是萨拉戈萨,近得甚至能够看到萨拉戈萨。

  在我们的这个阵地上,石灰岩像剃刀背一般突出地面,防空壕以水平状态一直延伸至悬崖峭壁,有如崖沙燕的巢穴。防空壕建在地面以下很深的地方,壕内漆黑一片,而且非常低矮,人们根本无法站立起来,只能弯腰屈膝地跪在里面。在我们左面的山顶上还有两个马统工党的阵地,其中一个是前线每一个男兵都梦寐以求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三位负责烧饭的女民兵。这些女人其实算不上漂亮,但我们发现她们已使这个阵地在清一色男性驻守的众多阵地中非同寻常。在我们右面五百码左右的阿尔库维耶雷要道的转弯处,有一个加联社党的哨所。道路就是在那儿出现拐弯的。每到夜晚,你就能够看到给我们运送给养的车队的串串光柱在阿尔库维耶雷蜿蜒而行。与此同时,法西斯分子阵地的给养来自萨拉戈萨。你能看到西南方向十二英里处的萨拉戈萨,城内建筑物的灯光形成了一条条细长光带,宛如一艘夜航巨轮舷窗中透出的一排排光亮。政府军队从1936年8月起就在虎视着萨拉戈萨,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乔治·奥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