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支民兵分队约有三十人,其中包括一个西班牙人(雷蒙?威廉的连襟),还有一打西班牙机枪手。其中也难免有个把讨厌鬼——因为,人人都知道,战争本身就在吸引着乌合之众。这里的英国人则与那些西班牙人不同,无论在体质上还是在精神上,都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群体。其中最优秀的也许就是鲍勃?斯迈利了——一个著名矿工领袖的孙子——他后来非常无辜和不幸地死在巴伦西亚。关于西班牙人的民族特质,说法很多,但英国人和他们总是能够融洽相处,尽管存在着语言障碍。我们发现,所有的西班牙人都熟知两个英语词汇的意义。一个是“O.K.,宝贝”,另一个是巴塞罗那妓女在与英国水手交易时使用的单词,我即使把这个单词写出来,恐怕排字工也不会把它排印出来。
日复一日,整条战线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偶然的子弹啸叫声,或者更为偶然的法西斯分子发射的迫击炮弹爆炸声,这会吸引我们每一个人爬上堑壕顶部,仔细看看炮弹究竟是落在哪座山上爆炸的。在这里,双方阵地相距稍近一些,大约有三四百码远。他们最近的那个阵地就直冲着我们,阵地上有个配置机枪的碉堡,碉堡上的射弹孔经常引诱人们浪费弹药。法西斯分子通常懒得使用来复枪射击,而是用机枪猛烈扫射任何可疑目标。然而,在首起伤亡迄今的十天或更长的时间里,我们无一伤亡。与我们对峙的是西班牙法西斯分子的部队,但据叛逃者说,其中也有一些德国N.C.O.的成员。在前些时候,那里还有摩尔人——可怜的坏蛋,他们从热带来到这里该感到多么的冷啊!——有一具摩尔人的尸体躺在军事无人区的那边,这是我们能够隐约看到的东西之一。在我们左边的一两英里处,战线不再延续,那里是乡村开阔地带,地势低洼,树木茂盛,既没有法西斯分子控制,也没为我方控制。白天双方都会在那里巡逻。对于我们的那些大男孩来说,到这种地方巡逻,倒是一种不坏的娱乐。不过,我从未看到法西斯分子在靠近我们数百码的地方巡逻。通过匍匐爬行,你可以穿过法西斯分子的防线接近敌人后方,甚至能够看到农庄上飘扬着的君主制旗帜,那里是当地法西斯分子的司令部。我们偶尔也会对那里来一次来复枪齐射,并在敌人的机枪瞄准我们之前溜进掩体。我希望我们击碎了那里的一些窗户,但她距离我们至少八百米,用我们的这种来复枪那么远的目标,只怕是连老大的房子都未必能够击中。
在大多数时候天气总是晴朗和寒冷的,有时太阳也会在中午露一下面,但仍然很冷。在向阳的山坡上,到处都能看到野番红花的绿色苞芽和鸢尾属植物从泥土中探出头来,很显然春天已经来了,只是来得非常慢。夜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我们从岗上下来,都会去伙房里掏点尚在燃烧的炉烬,然后站在滚烫的余烬上焐脚。这对自己的靴子来说很糟糕,但对自己的双脚来说却很有好处。不过也有很多早晨,黎明的曙光会从群山的顶部照射过来,在这些不敬神的日子里,早点起床也似乎有些值得了。我恨山,尽管景色很壮观。有时候,晨曦为我们身后的群山阻挡,一道道奇长无比的金光,如同宝剑劈向黑暗,接下来,逐渐增强的光芒和火红色的云海渐渐地向远处延伸,直至无限。为了观赏这样的景色,即使你得熬个通宵,即使你站得双脚发麻失去知觉,即使你明知还得继续饿上三个小时,所有这些全都是值得的。在那次战役期间,我观赏晨曦的次数,比有生以来其他时候观赏的总数还要多——也许还得包括未来岁月,我想。
我们这里编制不足,这意味着要站更长时间的岗和更加疲惫不堪。我那时已在相当程度上受到睡眠不足的困扰,因为即使在这种最平静的战线上,此类情况也是无可避免的。除了站岗和巡逻之外,无论如何你都无法在一个兽穴般的地方安然入睡,况且你的脚正被冻得有如针刺。在前线的最初三至四个月里,我记得自己连续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的次数不会超过十二次,可我得到充分睡眠的次数同样也不会超过十二次。每个星期只睡二十至三十个小时,这是家常便饭。长期睡眠不足的后果,其实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么糟。只不过是人会变得愚笨木讷,上下山执行任务变得更艰难,但自己的自我感觉还算好。我们总是经常感到饥饿——上帝呀,真饿啊!所有的食物看上去都不错,哪怕是没完没了的蔬菜炖扁豆也很好。这些都是每个在西班牙待过的人,临走时看都不想看的东西。至于我们的生活用水,,水源距我们这里有数英里远,完全是靠骡子或矮小而又经常遭到虐待的毛驴驮来的。不知道究竟为什么,阿拉贡的农民待他们的骡子疼爱有加,而待他们的小毛驴简直是太残忍了。如果哪一头毛驴不想往前走,农民们的通常做发是狠狠地踢它的睾丸。蜡烛已经停止供给,火柴配给也日渐减少。西班牙人教会我们用牛奶罐、弹药桶和破布制作橄榄油灯,只要有一点橄榄油(通常很难弄到),这种灯就能被点起来,摇曳的灯火上方直冒黑烟,亮度只有烛光的四分之一,只够勉强看得见自己的来复枪的所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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