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之梦(5)

2025-10-09 评论

    问题又开始了,他吓了一跳。不过这一次他心里至少有了一点满足;他的旅伴说错了。
    “不,我根本不是技术人员。我在销售部门工作,门市部每个人都有头衔,我的头衔是国外销售部主任。YouSpeakEnglish?”(您会讲英语吗?)
    他也用英语回答:“我曾经是卡尔诺中学的英语教师。”
    “您也讲德语?”
    “也讲。”
    “意大利语呢?”
    “不会,只能把饭馆的菜谱认下来。”
    由于遇到铁路弯道,蓝色的顶棚嘎嘎响得愈来愈厉害,最后竟猛地竖了起来。检票员走进来,花了几分钟把它固定好,然后检查他俩的车票。
    卡尔马的票是一张很普通的长方形纸片。陌生人的是用书针钉在一起的几张黄色的纸。检票员撕下一张塞进口袋。
    如果有人问他在火车上有什么感想,他肯定会一时茫无头绪,说不出话来,或许就会沮丧地回答说,他恨不得立即到达目的地。
    如果问他对假期有何感想,他的回答兴许也差不多。他对阳光、对海滨浴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对小汽艇、小摩托发出的噪音,对圣·马尔克广场和它上面的鸽子,对广场周围的那些卖便宜货的商店全都厌倦了。大伙儿之所以买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纯粹是因为这些东西有着异国的情调。他对一切声响,不论是白天听到的、还是晚上听到的;不论是唱歌的、吹拉的、呼唤孩子的,还是楼梯上的脚步声,都听够了,厌烦了。
    每顿饭要给约瑟和她的弟弟翻译菜谱,还要跟他们讲妥可以选什么菜,这没多久就成了他的一种负担。
    这里面还没有加上他受到的另一种屈辱,这便是他们所选择的寄宿处,他们住的房子根本没有面向大海的窗户。然而他清楚,几个星期、几个月以至一年以后,利都的时光就会被他排在一生中最明媚、最惬意的日子之列,他将会由于难以重温同样的时刻而感到遗憾。
    历来如此。在他的记忆中,去年就是个美好的年度,就连秋天和冬天也是美好的。然而就在去年冬天,家里人一个接一个地感冒,孩子们又患各种小毛病,这曾经使他无比焦虑。
    是由于他生性懦弱,非事后不能感到幸福呢,还是大多数人都注定命中如此?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胆量向任何人提出这个问题,尤其是对门市部的人提,那样他们就会耻笑他。
    比如说此时此刻,他就浑身不舒服,他只好默默地计算着还要行驶多少小时才能到洛桑,然后再接着算到巴黎的时间。随着时光向中午逼进,车厢里越来越热。过了一会儿,他走过去打开通往走廊的房门。走廊里的窗户全都开着,穿堂风同样热得使人难以忍受。
    窗帘又一次从钩子上挣脱下来。扭曲了的金属杆使窗帘倾斜,让一大束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
    他完全可以换个位子,尽管包厢内另外四个座位上系着预订出去的标签,毕竟目前还空着。那几位旅客也许在后面几站才上车。
    每隔二十分钟就有一个站:L站、S站、B站、V站。每到一站,站台上都是同样的喧嚣,等车的人都是同样地蜂拥而上,走廊里都出现同样川流不息的长队,然后队伍逐渐消失,二等厢座位的旅客们密密麻麻地占领了包厢外面的所有空间。千姿百态的行李占据了和人一样多的位置,其中有用皮带或绳子、皮条捆扎的各种皮箱、纸箱;有各式各样的大小包袱,堆得比窗户还高。孩子们席地而坐。想去厕所,必须从他们身上跨过去,再从他们父母中间挤出一条道。又过了几站后就根本走不过去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企图坐到这四个空着的、柔软舒服而诱人的座位上来。妇女们有的站着奶孩子,有的用奶瓶子喂孩子,听凭着列车的颠簸,却连想也没有想到她们也许可以坐上一会儿。从她们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奢望、任何怨恨、任何伤感。
    “您平时到郊外去度周末吗?”
    “对,到布瓦西那边。您认识那个地方?”
    “是在巴黎和蒙特拉约里之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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