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查遍这个花园广场的所有号码都没有她的名字。
我觉得我的房间好像比往常更小,仿佛我几年不住之后又回来似的,或者,甚至,我是在前世里居住过。是否可能那天的撞车在我的生活中造成了这么一个断裂,从此便存在一个前,一个后呢?我数了数钞票。不管怎么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富有过。有一阵,我把刚从一家书店买来的书转手卖给另一家书店,以赚取一点可怜的利润,这种在巴黎令人疲惫的奔波可以结束了。
我踝骨处感到疼痛。我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换绷带。我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力图思索过去。
然而,我没有这个习惯。很久以来,我竭力忘掉自己的童年,我从未体验过对童年的刻骨铭心的怀念。我没有一张照片,没有这个时期的任何有形的痕迹,除了一本疫苗接种手册。是的,仔细想来,校门口,小型货车和嬷嬷的这段插曲发生在比亚里茨和儒伊一昂一若扎斯镇两个时段之间。当时,我大约六岁。儒伊一昂一若扎斯镇之后,就是巴黎和罗迪桥街的市镇小学,然后,进各种各样的寄宿学校,辗转于法国各地简陋的房子:圣洛,上萨瓦省,波尔多,梅茨,重又回到巴黎,直到今天。总之,我生活中的惟一秘密,惟一与别的环节没有关联的,就是这第一次与小型货车及这位少妇,或者说这位年轻姑娘有关的撞车事故,那天晚上,这位姑娘来晚了,“因为,她来自巴黎,而她的车在路上坏了。”
为了使这一被遗忘的插曲浮出水面,必须要有那天夜里在方尖碑广场发生的相撞事故。博维埃尔博士对此会怎么想呢?在下一次当费尔一罗什鲁的讨论会中,他是否可能用许多例子中的这一个来阐明“永恒回归”
的命题呢?但是,不仅仅如此。我觉得,在我的生活中,有一个裂口正面向未知的境界敞开。
我站起身,我在壁柜最高一层的阁板上,取下一只海军蓝色的纸盒,里面,我放置所有这些后来证明我在人世间逗留的昔日的文件。为申请护照,我刚要求布洛涅一比昂库尔区政府出具的一份出身证明抄件,一份格勒诺布尔学区证明我曾获得业士(通过中学毕业会考,取得大学入学资格的学生。)学位的证书,一张动物保护协会的会员卡,还有,在我的军籍簿里,有我在比亚里茨的圣马丁教堂受洗礼的证书,以及这份旧的疫苗接种手册。我打开这本手册,平生第一次查阅疫苗清单及其接种日期:其中一次是在比亚里茨,由某位名叫瓦拉特大夫为我接种。后来,六个月后,另一种疫苗,正如迪瓦尔大夫的印章显示,是在卢瓦尔一歇尔省的福松波罗那林区接种的。然后,另一种则是很多年后,在巴黎接种??我找到它了,这个标志。这也许是大海捞针,不然,要是我运气好,也许是一条我依靠它可以回顾往事的线索:福松波罗那林区的迪瓦尔大夫。
然后,我把离开诊所时那位壮实的棕发男子交给我的那份有关撞车的报告重读一遍,那位男子留了一份副本。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份报告是以我本人名义写的,它这样开始:“我署名??”而其中使用的措辞却让人设想,是我应该对事故负有责任??“在穿过方尖碑广场时,在靠近里沃里街的连拱廊处,朝协和广场走去,我没有注意到牌照号为3212Fx75的湖绿色‘菲亚特’牌汽车驶来。驾驶者雅克琳娜·博塞尔让小姐试图避开我,以至汽车撞到广场的一根拱廊上??”
是的,毫无疑问,这是事实。这辆车车速并不快,我在穿马路前理应先往左看,但是,那天夜里,我正处于精神反常状态。雅克琳娜·博塞尔让。问讯台告诉我,阿尔博尼花园广场没有人用这个名字。但是,也许因为她的名字没有列入电话簿里。我曾问过在这个花园广场里有多少门牌号。十三个。耐心些,我最终会知道她的门牌号。
后来,我离开房间,下了楼,再一次给问讯台打电话。在福松波罗那林区,没有迪瓦尔大夫。我一瘸一拐地一直步行到茹尔丹大街街头的小书店。我在那儿买了一张卢瓦尔一歇尔省的地图。然后,我向后转,朝“巴比伦”咖啡馆的方向走去。我的腿疼痛难忍。我坐在装有玻璃的露天座上的一张桌子旁。见到时钟上指示的时间才晚上七点整,我不由得大为惊讶。我的确为埃莱娜.纳瓦希那的离去感到遗憾。我很想跟什么人说说话。一直走到稍远些的热纳维埃芙·达拉姆住的大楼?可是,如果博维埃尔博士还没有到皮卡尔街那儿的话,她一定同他在一起呢。不应该打扰别人的生活。得了,其实我不会出其不意地去按响热纳维埃芙.达拉姆家的门铃??于是,我摊开地图,我化了好多时间才发现福松波罗那。不过,这件事的确使我很上心,使我忘掉了我的孤独感。阿尔博尼花园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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