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撞车(21)

2025-10-09 评论

  福松波罗那林区。我即将得知有关我本人的某种重要东西,而这些东西可能会改变我生活的进程。
  堤岸边,阿尔博尼街入口处,有两家咖啡馆相对而开。光顾的人比较多的是右边的那一家,那儿还出售香烟和报纸。我最终询问老板,是否知道本地有一位名叫雅克琳娜·博塞尔让的女子。不,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就住在附近的一位金发女子。她曾经有过一次撞车事故。不,他不清楚,但是,我也许可以去离这里远些的,那家规模挺大的汽车库打听,就在特罗卡代罗宫花园前的沿河街道上,那个汽车库专营出售美国生产的汽车。他们有不少顾客是在这个街区的。她的脸受伤了?这种事情就更好弄清楚了。去问汽车库里的人吧。他对我的问题并不感到惊讶,他彬彬有礼地回答我的问题,不过说话声音显得有点疲乏,但是,我很后悔在他面前说出了雅克琳娜·博塞尔让的名字。应该等别人自然而然地来顺着你的心思。不能操之过急。我静静地、默默地混迹于人群中。我一直坐在最冷落的桌子旁。然后我等待着。我是属于那种黄昏时分在池塘边停住脚步的人,是在观看死水所有的动静前,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昏暗光线的人。在邻近街道散步时,我越来越确信,我可以不向任何人打听任何东西就能找到她。我正在一个敏感的区域行走,我花了很多时间才进入这里。我在巴黎所走的人生道路,从左岸到樊尚森林、布洛涅森林,我童年的轨迹,从南到北,与我父亲的会面,最近几年里,我自己闲逛、徘徊的癖好,所有这一切都把我引到这塞纳河畔位于山丘坡上的街区,一个我们可能说,它只是个“住宅区”或“没有特色的区”。在我前一天收到的信里,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而十五年内,这封信曾去向不明。不过,对我来说,为时并不太晚:某个人还在这些全都一个模样的窗户中的一扇后面等待着我,这些窗户嵌在这些大楼的墙面上,人们常把这些大楼同别的大楼搞错。

  20
  一天早晨,我坐在右边那家咖啡馆里,咖啡馆坐落在沿河街道和阿尔博尼街交接的街角上,一名男子和另一个人走了进来。我立刻认出那位壮实的棕发男子。他身上那件深色的大衣,就是发生车祸那天夜里和我离开米拉波诊所时他穿的同一件大衣。
  我竭力保持镇定。他没有注意到我。我看见他们的背,两个人都坐在柜台边。他们在低声交谈。那另一个人在本子上做笔记,一边听着棕发壮汉对他说的话,一边时不时地摇摇头。我坐在离柜台比较近的桌子旁,但是,我听不见他们说的只言片语。当时,在那女子和我肩并肩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而他朝我们走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他给我“棕发壮汉”这样一个印象呢?由于撞车产生的冲击力,大概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我离开诊所的那一天,我的确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
  其实,他的外形倒也不乏某种优雅,然而,他那理得短短的头发,脸部的轮廓,都有点粗俗的东西,使我想起一位我已经忘记名字的美国演员。
  我犹豫片刻。还是应该利用机会嘛。我站起身,来到他身旁,把臂肘支在柜台上。他转过半个背对着我,我则弯着身子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倒是那另一个人注意到我想跟他讲话。他一边用手指指着我,一边拍拍他的肩膀。他朝我转过身来。我一声不吭,不过,我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腼腆的缘故。我正搜索枯肠,寻找字眼。我希望他会认出我来。但是,他用一种惊奇而又厌烦的目光端详我。
  “很高兴再见到您。”我说道,一边向他伸出手来。
  他漫不经心地握握手。
  “我们见过面吗?”他皱起眉头,向我问道。
  “最近一次见面,就在不久前,在米拉波诊所。”
  另一位在一旁也目光冷冷地打量我。
  “您说什么?我不明白??”一丝微笑在他唇边掠过。“您说在哪儿?”
  “在米拉波诊所。”
  “您搞错了吧??”
  他的眼光从上到下地审视我,也许他要估摸一下我对他构成的威胁。他注意到我左脚穿的鞋。因为绷带,我已经把鞋上的裂缝撑大了。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甚至把绝大部分的皮都割开了,让脚腕儿自在些,我因为裹着绷带而没有穿袜子,就像我们有时因为那些纯种马的娇弱而在它们的脚踝处绑上护带那样。
  “就是那场撞车的事故。”我对他说道。可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明白。“那天夜里??在方尖碑广场??”他默默地注视着我。我觉得他蔑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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