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撞车(22)

2025-10-09 评论

  “是这样,”我对他说道,“我想知道雅克琳娜。博塞尔让的消息??”
  他拿出一支烟放在嘴里,而那另一个人便把打火机递给他,眼睛也一直盯着我。
  “先生,我对您所说的一点儿也不明白。”他说话的语气相当轻蔑,是那种用来对付流浪汉或酒鬼的口气。
  咖啡馆老板走了过来,见我面对一位他觉得应该尊重,甚至害怕的客人采取如此的态度而大为惊讶。的确,在这张面孔和这一头理得短短的棕色头发上,有着某些令人不安的东西。甚至在那有些嘶哑的嗓音里也存在这种让人感到不安的东西。但是,这一切却不能吓唬我。自童年起,我见识过那么多同我父亲在一起的陌生人??这个男人并不比其他人更可怕。
  “我还想跟您说??我真的不需要那笔钱??”然后,我从羊皮衬里上衣的衣内袋里,拿出我离开米拉波诊所时他交给我的那一沓钞票,我一直把这笔钱放在身上。他做了个生硬而倨傲的手势。“先生,很遗憾??够了。别再说了??”然后,他就朝他邻座转过身去。他们重又低声交谈起来,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我回到桌子旁坐下。柜台后,老板瞅着我,连连摇头,仿佛告诉我,我是个卤莽的人,而我侥幸脱险了。为什么?我倒很想知道原因。
  当他们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瞧我一眼。
  在玻璃后面,我看见他们俩在沿河街道旁的人行道上行走。我不敢跟踪他们。不,应该慎重行事。我已经后悔在这个男人面前失去了镇定。我也许应该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别引起他的注意,而是等他走了以后再跟踪他。然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并知道他是否能够把我一直带到她那儿。可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我恐怕已经自断退路。
  老板待在柜台后,一直面露谴责的神色看着我。
  “我大概搞错了人,”我对他说,“您知道这位先生的名字吗?”
  他犹豫俄顷,脱口而出,仿佛很不情愿似的答道:“索里耶尔。”
  他说,我很幸运,因为这个索里耶尔并没有因为我对他的态度而太恼火。什么态度?那天夜里,一辆车把我撞倒了,而我只是在努力查明并找到驾驶者。我这样做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我想我已经成功地说服了他。
  他露出了微笑。“我明白??”
  “那么,这个索里耶尔究竟是谁呢?”我问他道。
  他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我的问题仿佛使他很开心。
  “他可不是唱诗班的孩子,”他告诉我,“不,可不是唱诗班的孩子??”
  从他说话那种含糊其词的语气,我意识到我不可能获知更多的东西。
  “他就住在这一带吗?”
  “他曾经住在这一街区,不过,我想,现在不再??”
  “那么,您知道,他是否结婚了?”
  “这我可不能告诉您。”
  其他顾客的到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再说,他也不再留意我了。我的确白以为是地相信,他高度重视刚才我同索里耶尔的交谈。顾客们进进出出,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偶尔也听见一些大嗓门。甚至,有时候,深更半夜了,不得不求助于警察。在这一片鼎沸的喧哗声和来来往往中,人们终于记住了几张面孔,几个名字。但是,用不了很长时间就忘了。

  21
  我寻思,我也许碰巧会看见那辆车又出现了,它就停在附近。我一直走到沿河街道那儿的大车库,询问加油站里的人,在他的顾客里,他是否知道有一位金发女子曾发生过车祸,并且脸上受了伤。她驾驶的是一辆湖绿色的“菲亚特”。他思索片刻。不,他没有瞧见过。沿河街道上,过往的人和车是那么多??简直就像是一条高速公路。他甚至根本不注意顾客的面孔。
  太多的顾客。太多的“菲亚特”。而且,那么多的金发女子??我又走到稍远些的特罗卡代罗公园。起先,我认为我是第一次在这公园里漫步,但是,面对水族馆,对童年时代一种非常模糊的记忆油然而生。我买了票,走了进去。我久久地观察着玻璃后面游弋的鱼儿。它们身上鳞光闪闪的色彩使我联想到某种东西。
  曾经有人把我带到这儿,但是,我无法说出确切的时期。是居住在比亚里茨之前?是居住在比亚里茨和儒伊一昂一若扎斯之间的那一段?或者,是在我还没有完全到懂事的年龄,即回到巴黎的初期?我觉得是和小型卡车在校门口把我撞倒的同一时期。然后,当我默默地观赏鱼儿的时候,我想起咖啡馆老板在我问他这个名叫索里耶尔的究竟是何许人时的回答:“他可不是唱诗班的孩子。”而我,我曾经是唱诗班的孩子,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次。我从未想到过这件事,然而回忆却突然又显露出来。那是在乡村教堂里做午夜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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