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撞车(7)

2025-10-09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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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发生这次撞车事故之前,将近一年来,我住在奥尔良门附近绿道街的旅馆里。我很长时间都想要忘记我生活中这一时期,或者,不再想起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细节。譬如说,我经常在傍晚六点钟与一名男子迎面相交而过,他大概正好下班回家。关于他,我只记得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和缓慢的步履。一天晚上,在“大学城”对面的大咖啡馆里,我同我的邻座攀谈起来,我原以为他是大学生。然而,他却在一家旅行社工作。
  他是马达加斯加人。在我想要扔掉的那些破旧废纸中间,我在一张卡片上发现了他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他名叫卡兹一克鲁采。我对他一无所知。其他的细节嘛??总是一些与我交错而过和勉强说过几句话的人,对我来说,他们始终是不可捉摸的。关于地点,也一样??有一家小餐馆,我有时同父亲一起在那里吃晚饭,就在靠近福煦大街上端,马路左边,后来,我偶然经过这一带时,却徒然地寻找它。我是否在胡思乱想?在一些我不再知道他们名字的人的故乡,有一些别墅,位于我不可能在地图上指定的村落附近;一位我在夜间,火车上认识的爱弗丽娜??我甚至按照大概的日子,开始列出了一张所有这些错过的面孔、地点和这些被放弃的计划的清单:我曾经打算在医学院注册,但是,又不了了之。在努力回顾那些对我来说没有结果的事,那些处于悬而未决中的东西的同时,我在寻找借口,寻找遁词。因为,我到了人生渐渐自我封闭的年龄。
  我试图重新找回我居住在奥尔良门这个时期的色彩和氛围。灰色和黑色,一种我回顾时感到窒息的气氛,是无尽的秋天和冬天。如果说我在父亲约我最后一次见面的地带受到挫折,这是否是巧合呢?上午七点整,拉罗东德咖啡馆,一幢普通砖楼楼下,这些砖楼构成一个个建筑群,划出巴黎的界线。那儿,是蒙鲁日和刚建成的一段环行大道。我们彼此之间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而且,我知道我们不会再见面。我们站起身,并没有握手,我们一起走出拉罗东德咖啡馆。我看着他穿着海军蓝大衣,朝环行大道渐渐远去而感到惊讶。我在想,他的脚步把他带到哪一个遥远的郊区。
  是的,今天,我为这样的巧合感到震惊:我居然已经在我们最后几次见面的街区住了一段时间了。不过,当时,我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有别的操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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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维埃尔博士后来也成为这段时期里一个飘忽不定的面孔。我暗自思忖,他是否还健在。也许,他在外省某个城市用另外一个名字,拥有了新的弟子。昨天傍晚,当我回想起这个人,便引发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歇斯底里的笑声。他的确存在过吗?不是因为缺乏睡眠,习惯于误餐和摄取蹩脚药品而造成的幻影吗?当然不是。太多的细节,太多的重要事件都向我证实,在那个时期,一位博维埃尔博士确确实实曾经在十四区的咖啡馆里举行讨论会。
  在我发生这场事故之前的几个月,我们在路上交错而过。我必须承认,在市立医院里,当他们往我脸上戴黑色嘴套,让我闻了乙醚气味而入睡的时候,由于“医生”这个称呼,我想到了博维埃尔。我不知道这个称呼与什么相对应,它是大学的一个学位,或者说,它确认医学学业的完成(法语中docteur有“博士”和“医生”两个意思。)。我认为博维埃尔在玩弄这一模糊概念,好让人联想他的“教育”包含了广泛的领域,包括医学。
  我第一次见到他并不是在蒙帕纳斯附近,当时他正在那儿开会。而是在巴黎的另一头,在右岸。确切地说,是在皮卡尔街和杜埃街交汇的街角处,在这个名叫“无忧”的咖啡馆里。我必须说明我当时所做的事,哪怕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再来重新考虑这个问题。按照被称为“夜间目击者”的法国作家的样子,我经常留连于巴黎的某几个街区。夜里,在街头,我觉得自己在感受比另一种更有诱惑力的第二生活,或者,仅仅在梦想这种生活。
  时值冬季,将近晚上八点,在我周围没有很多的人。我的注意力被坐在一张台子旁的一对男女所吸引:他,四十来岁,一头银色的短发,瘦削的脸庞,明亮的目光。他没有脱掉大衣;她,同样年纪的金发女子。
  她看上去皮肤白皙,但是,她的脸部轮廓显得生硬。她用一种低沉的,几乎男性的嗓音同他说话,我偶然截取的某几句话,听来她好像是在朗诵,因为她的发音十分清晰。但是,我不知道,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有什么与那时的皮卡尔地区非常一致的东西。是的,起先,我猜想这一对儿是附近某家夜总会的老板。或确切地说,我认为,只是她,才是老板。男子想必比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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