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忆起问讯处,它的旁边有一个小酒吧间和一个围着绿色棚栏的花园。看门人用电话作了通报,然后把房间号码告诉他。
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嘴唇上叼着一支香烟。他不是在吸烟,而是在神经质地向外喷,弄得满屋烟雾腾腾。头天晚上,在奥什林荫大道上,这个身材高大的棕发男子自称是“南美洲一个国家公使馆的前任商务专员”。他没有说他姓什么,只说他的名字叫“彼得罗”。
这个名叫“彼得罗”的人坐在床边,对他腼腆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并不认识这个“彼得罗”,但却很同情他。他感觉到“彼得罗”因为正被迫捕才住到旅馆的这个房间里来的。他随即把装着钱的信封递给了“彼得罗”。他头天晚上已经很顺利地把首饰卖出去了,赚了一大笔钱,“拿着,”他对“被得罗”说,“我把多赚得的钱也分给您一半。”“彼得罗”说了声“谢谢”,就把信封放在床头拒的抽屉里去了。
这时,他发现床对面衣柜的一扇门是半开着的。有几件连衣裙和一件皮大衣挂在柜子里面的衣架上。这样看来,这个“彼得罗”是和一个女人住在这里的了。于是,他又一次想到这个女人和这个“彼得罗”的处境一定是很不安定的。
“彼得罗”一直在床上躺着,又点着了一支香烟。这个男子感到自己得到了信任,因为他说;
“我越来越不敢上大街了……”
接着,他甚至说:
“有几天我是那样的害伯,以致成天躺在床上……”
过了这么久以后,他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彼得罗”用低沉的声音说出的那句话。当时,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最后,他笼统地说了一句大致是这样的话:“我们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时代。”这样,才总算摆脱了困境。
那时,“彼得罗”突然对他说:
“我认为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离开法国的办法了……有了钱,就一切都能做到了……”
他还记得当时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一片片很小的雪花——几乎是些雨点——正在飞舞。那纷飞的雪花、窗外的黑夜和狭小的房间,使他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即使有了钱,是不是就能逃到某个地方去呢?
“可以,”“彼得罗”悄悄地说……“我有办法进入葡萄牙……可以取道瑞士……”
“葡萄牙”这个字眼使他立即想起了绿色的海洋、金色的阳光和人们在遮阳伞的下面用麦管吸着桔子汁的情景。“在夏季的某一天,”他这样想道,“这个‘彼得罗’和我能不能在里斯本或者伊什图里尔的一家咖啡馆里重逢呢?”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也许可以漫不经心地喝着苏打水……而卡斯蒂耶旅馆这个小房间,雪花、黑夜、凄凉冬季的巴黎,他为了脱身而正在进行的非法交易……这一切又使他们觉得是多么遥远啊。他离开房间时,对那个“彼得罗”说了声:“祝您走运。”
那个“彼得罗”后来怎样了呢?在夏季的这个黄昏,这个男人手里拉着一个在人行道上大步跨过残阳光斑的孩子,他祝愿这个他在很长时间里只见过两次面的男子能同他一样安宁和幸福。
二十七
亲爱的居伊:
谢谢您的来信。我在尼斯生活得很幸福。我找到了从前祖母经常带我去的隆尚街那座古老的俄国教堂。也就是在那时,在我观看瑞典国王居斯塔夫打网球的时候,我在这方面产生了爱好……在尼斯,每条大街小巷都使我回忆起我的童年。
在我正对您谈到的这座俄国教堂内,有个房间里摆满了玻璃书橱。房间中央,有一张很象弹子台的大桌子和几把旧的扶手椅。从前,每星期三,我祖母都要去那里取书,而我总是陪着她。
那些书是十九世纪末以来的出版物。此外,这个地方还保持着那个时期阅览室的陆力。我花了很多功夫阅读我已经淡忘了的俄文书。
那座教堂占地很大,花园里绿树成荫,挺立着高大的棕榈树和桉树。在这些热带的树木中间,挤着一棵银白色树干的白桦。我猜想,人们把它栽到那里,为的是让我们不要忘记我们遥远的俄国。
亲爱的居伊,我要不要对您实说了呢?我正在谋求一个图书馆管理员的职位。如果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能够如愿以偿的话,我将非常高兴地在我度过童午的一个地方接待您。
经过了种种曲折(我不敢告诉教士我以前当过私家侦探),我终于回到了老家。
您非常正确地对我说过,在生活中,重要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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