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别的孩子统统给忘了,一个人带着球跑,他一面盘带着球,一面走上了阿纳托尔-德·拉福尔热大街右边的人行道。
四十四
我的前额贴着舷窗。有两个人在甲板上踱来踱去,他们在聊天,月光把他们的脸面上涂上了一层灰白色。后来,他们倚靠在舷墙上。
尽管海浪巳平,但我仍然睡不着。我一张一张地翻着我们大家的照片,即德尼兹、弗雷迪和嘉·奥尔罗夫的照片。随着轮船向远方驶去,他们也慢慢地失去了真实性,他们存在过吗?我又想起了别人告诉我弗雷迪曾在美洲活动过。他曾经是“约翰·吉尔伯特的心腹侍者”。这句话又使我回忆起这样一个场面,在一座别墅的无人照管的花园里,两个人肩并肩地绕着铺满枯枝败叶的网球场走着,个儿较高的一个——弗雷迪——向另一个俯下身去,这个人大概在低声说着什么。他,就是约翰·吉尔伯特。
接着,我听见从纵向通道里传来人群嘈杂的说话声和大笑声。他们为着能够吹奏《在我金发女郎身旁》开头的几节音符,正在争夺一支小号。我隔壁船舱的门砰地关上了。那里有好几个人。又是一阵哄笑声、碰杯声、急促的呼吸声、细微而持续的呻吟声……。
有一个人沿着纵向通道转来转去,手里摇着小铃,用象合唱团小孩子耶种尖细的嗓音重复地喊道:“我们已经过了赤道了。”
四十五
远处,闪着红色的信号灯。我们开头以为这些灯飘在空中,后来才弄明白它们是沿着海岸线安装的,我们猜想这是一座靛青色的山,水流绕过暗礁之后,显得很平静。
我们的船驶进了帕皮提港①的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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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地处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的塔希提岛。
四十六
有人叫我去找一个叫弗里布尔的人。他住在博拉·博拉岛已经有三十年了。他在太平洋岛上拍摄一些纪录片,然后总是把它们拿到巴黎的普莱耶尔剧场去放映。他是最熟悉大洋洲的人之一。
我甚至用不着把弗雷迪的照片绐他看。他以前在帕皮提港靠岸出时候,就碰到过弗雷迪好几次。他对我描绘说,弗雷迪差不多有两米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岛,或者说没有离开过他的船。他曾乘着他的纵帆船,绕过土阿莫土岛①的珊瑚礁作过长途吭行,甚至到过马克萨斯群岛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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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属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
弗里布尔提出要领我到帕皮提岛上去,我们上了一只类以渔船的船。我们由一个异常肥胖的毛利人①陪伴着,他一步不离地紧跟着弗里布尔。我觉得他们是生活在一起的。这个小个子举止象过去童子军的头头,穿着磨破了的高尔文球裤和一件短袖衬衣,戴着金属架的眼镜,同他肥胖的,皮肤古铜色的毛利人走在一起,实在是太不协调了。这个毛利人围着一条缠腰布,穿着天蓝色的棉上衣。在越海航行中,弗里布尔用一种温柔的声调对我叙述说,他青年时代曾同阿兰·热尔博②一起踢过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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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新西兰的一个土著民族。
②阿兰·热尔博(1893-1941),法国航海家,他1923年乘一只独桅帆船横渡大西洋,1924-1929年完成了环球航行。
四十七
在岛上,我们沿着一条密布细草、两旁长满椰子树和面包果树的小径走着。时而可以看到白色的矮栏墙,它们圈着一个花园。花园的中央,有一幢房子,这里的房子总是同一个式样:带有游廊,铁皮的房顶漆成绿色。
我们到了一块用带刺铁丝网围起来的大草地。草地左边,是一排飞机库房。它们中间,有一幢淡红色的三层楼建筑物。弗里布尔对我解释说,它是美国人在太平洋战争时建造的一个机场的旧址,弗雷迪就住在这里。
我们走进了这幢三层楼的房子。楼下一个房间里有一张床,一顶蚊帐、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柳条椅。里面有扇门通向一个简陋的浴室。
第二和第三层楼上,房间都空着,有些窗上的玻璃也没了。在走廊上,散着一些瓦砾。在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张南太平洋的军事地图。
我们又回到那间可能是弗雷迪的房间里。好多棕色羽毛的鸟从半开着的窗子钻进来,密匝匝地排列在床上、写字台上和靠近门口的书架上。乌越聚越多。弗里布尔对我说它们是摩鹿加①乌鸫。这些鸟什么都啄,啄纸张,啄木头,甚至啄房间里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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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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